“不必了少爷,莲儿就可以了。”宋芷说。
孟桓点点头。
孟桓提到他的朋友,宋芷却不知怎地想到了郝嫣,随即想到了郝左丞、耿参知、阿合马平章这些人,回想着前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宋芷虽然心里清楚,这里头一定有孟桓的手比,可他仍忍不住想问一问,问问孟桓的回答,他到底在这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离京又是否为了不在场证明。
但直到孟桓走远,宋芷也没有问出口。
孟桓会的自然是他那些二世祖朋友,孟古台早已经跟着阿合马没了,郝嫣不知所踪,张承懿被禁足家中,最熟悉的也就只剩绰漫、廉慎,以及参知政事也的迷失的儿子雅苏了。
刚刚走马上任不久的中书右丞麦术不有个儿子叫福珠的,与参知政事张雄飞长子张师野,两个人联袂而来,也来会见孟桓,恭贺他凯旋归来、升官进爵。
孟桓经过征缅一役,擢为正五品武德将军,加从五品枢密院经历,日后就需要到枢密院点卯了,但陛下念他如今负伤,准养伤两个月,两个月后再去枢密院报道。
张师野原是东宫宿卫,与孟桓见过的,福珠却是头一次见,两人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话,福珠不好久留,首先离开了。其余人则留下来,与孟桓叙旧,尤其是绰漫。
绰漫叽叽喳喳个不停,间或问问孟桓在缅国的见闻,间或说说这几月大都的趣事儿,阿合马倒台一事自然要作为重中之重,详细说说。
末了,绰漫又问孟桓要礼物,孟桓便命人拿了个首饰盒过来,只见里头竟是一支如意莲花象牙簪,用象牙雕成,质地细腻,表面光滑润泽,呈牙白色,雕工精美绝伦。
绰漫当即高高兴兴地收下了,从怀里拿出一个令牌递给孟桓,说是伯颜给她的,不知道什么用。孟桓哭笑不得地接过来,发现竟然是出入宫禁的令牌,这玩意儿他留着也没什么用,不过绰漫执意给他,孟桓也就收下了。
过两日便是中元节,宋芷提前向孟桓告了假,回兴顺胡同祭拜爹娘。
每年中元节时分,陛下都在上都,要举行祭天和祭祖的活动,并派专人送御酒及干羊肉等祭品至京,在各寺院影堂举行祭祀活动,往年白满儿爱看热闹,宋芷为陪她,也是要去的,今年白满儿不爱出门了,宋芷便留在了家中,祭拜祭拜父亲母亲。
白满儿与白阿朱则要上东郊祭拜白重六。
晚间与秀娘说起话,秀娘见宋芷精神爽快,满面红光,调侃他说:“少爷可是有什么喜事么,这么高兴?”
“能有什么喜事?左右不过是主顾回来了,日后我的差事工钱又有了着落,也能好好孝敬秀娘了。”
提起这个,秀娘倒是有些疑惑了,问道:“少爷以往说,主顾是个盐商,不知你在他府里都做些什么?”
宋芷道:“盐商也有那愿意附庸风雅的,原先是为他府里的人画了写真,主顾觉得好,便请我做他们的画师,一月十两银子,于我们是不少了,但于盐商,不过是指头缝里漏几颗盐的事儿。”
秀娘问:“少爷那些衣裳……”
“主顾说了,他虽然是个商贩,到底不是普通商人,我做了他府里的画师,若是穿得太寒酸,落的是他的脸面,因而置办了几件儿。”
“那件儿银狐答忽呢?”秀娘又问。
宋芷一边继续扯谎一边想,还好天色暗,秀娘看不清他的表情,否则指定要露馅儿。
“元廷并未对衣装定太多规矩,银狐答忽也是有钱就能买得起的,秀娘别看那些商人满身铜臭,手里头的银子却是一般朝廷大员也比不过的。”
见秀娘仍有些疑虑,宋芷索性自己挑明了:“秀娘可是担心我给蒙古人办事?”
秀娘忙说:“少爷误会了,秀娘怎么会这么想?少爷通读圣贤书,秉性随了老爷夫人,自然明白事理,知晓蒙古人暴虐无道,怎可能屈就于他们。”
“秀娘只是担心少爷孤身在外头,被人蒙骗了。秀娘一个妇道人家,如今只是个拖累,帮不了少爷什么忙,难免多想些。”
秀娘原本对宋芷所谓的主顾和差事是有些怀疑,这主顾人家未免也太好了,尤其是那件银狐答忽,让人难免让人心生疑虑,但见宋芷坦坦荡荡,秀娘心道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也就不再纠结此事。
翌日,宋芷回了孟府,刚到孟府便被叫去了孟桓房里,孟桓背对着他,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作者有话要说:
ps:保护动物人人有责,杜绝非法买卖象牙制品
第49章 木瓜五
宋芷心道:“这是谁又惹了他?”
孟桓在看书,诸葛孔明的《便宜十六策》。
听到宋芷进来,孟桓把书放下,转过头说:“过来。”
“少爷,怎么了?”宋芷一边走过去,一边问。
“我不是说过,我离开后,不要去张惠府上么?”
没得到回答,孟桓眉头微蹙,道:“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阿合马死了,张惠彼时正在风口浪尖上,有多少人在盯着他,你在他府上进进出出,身份又敏感,若被谁盯上了,我远在缅国,如何能顾得上你?”
孟桓越说,越来了火气。
宋芷脾气硬,突然被训,立即反驳道:“他也曾是我的老师,教我读书写字画画儿的,于我又有救命之恩,我为何不能去看他?我一个没官没职的平民百姓,身份有什么敏感的?”
身份敏感一事,宋芷知道孟桓约莫说的是他牵扯进的写真的事儿,故意这么说。
孟桓被他这一反驳整得有些无奈,他活了二十年,宋芷是头一个这么跟他说话的,孟桓瞪着他:“你过来。”看我不收拾你。
“不。”宋芷退了两步。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到底是孟桓退了一步,解释道:
“……起先我不告诉你,就是不想你搅和到这淌浑水里头,你倒好,直愣愣地往里踩。”
“若非是张惠信任你,你以为你还能活着从张府里出来?”
“若非和礼霍孙大人护着你,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
“老师的为人我知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去的。”宋芷说,“和礼霍孙大人……又是怎么回事?”
孟桓这次倒没有瞒着他,因为发现瞒着会起反效果:“张惠的为人先不提,张遵诲此人与他父亲,可不一样,他可不信任你跟这些事情毫无干系,派了人想杀你,被和礼霍孙大人的人拦下了。”
宋芷目瞪口呆:“真的?”
孟桓不悦道:“你不信我?”
宋芷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但郎中大人他……虽然一向不喜欢我,但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这与喜欢不喜欢无关,他只是认定你背叛了张惠,所以才如此行事。”
宋芷被说服了,他对张遵诲向来是比较敬重,没想到张遵诲竟要杀他,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那和礼霍孙大人又为何要救我?”
孟桓想了想:“或许是想送我一个人情,或许是因为赏识你。”
孟桓说到这里,看了宋芷一眼,眼神有些晦暗不明,和礼霍孙确实赏识宋芷,甚至当着自己说要招揽宋芷,想到这里,孟桓问:
“你当真不愿出仕?”
宋芷微愣,不知道孟桓为何突然说到这个,如实点头:“当真。”
孟桓的心情忽而明朗了一些,说道:“凭你的才学,若想谋个职位,不难。若有了一官半职,结交些官场上的朋友,前两个月,你的日子就不会那么难过。”
“区区一个四品的侍郎,一个八品的知事,分明触犯了刑律,你却拿他们毫无办法,你心里就一点想法也没有么?”
孟桓刚回来时,发现宋芷在那什么书画铺子里谋生,便吩咐人去查查宋芷这几个月的行踪,前两日刚回来,忙着,昨儿个又是中元节,更忙,今日才得了空,跟宋芷掰扯掰扯这些事。
宋芷道:“可少爷也看见了,四品的侍郎和八品的知事,终究还是被革职了。”
“那是绰漫的本事,不是你的。”孟桓说。
“那又如何,”宋芷说,“权势滔天如阿合马之流,不也被满门抄斩了么?”
所以权势是不会长久的,作奸犯科者也必会遭到惩罚。
孟桓听明白了宋芷的意思,又问:“你若是不作奸犯科,守着本分,不就不会这样了么?”
宋芷不明白官场那些弯弯绕绕,只一句话:“反正,我是不会出仕的。”这是底线。
孟桓无奈地摇摇头,唇畔却带着笑,笑得宋芷有些莫名其妙,但两人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下来。
孟桓说:“你若是这样,日后我不在京,你遇到什么事,是要再去求绰漫么?”
宋芷道:“我又不惹事生非……哪有那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