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孟桓道,“把她拖下去,掌嘴。”
底下走上来两个小厮,正要把那婢女拖下去,这时却听得忽都虎抬起手,道:“慢着。”
孟桓的脸色变了变,问:“爱赤哥,有什么事吗?”
忽都虎让小厮放开那婢女,问:“把你方才说的话,再细细说一遍,什么宋先生?”
婢女前一瞬还吓得花容失色,登时又被忽都虎一句话保下来,连忙磕头向忽都虎谢恩,接着便道:“宋先生……就是宋先生啊,他今晨起来,便觉得身子不爽利,方才吃了些东西,都吐了出来,脸色难看得很,奴婢怕先生出什么事,这才过来向少爷禀报。”
忽都虎奇了:“这先生何方神圣,值得你们这么慌慌张张?”
孟桓目光盯着那婢女,仿佛她再说一句出来,便能杀了她,婢女被孟桓的眼神吓得几乎哭出来,害怕得不敢说话,连忙低下了头。
忽都虎看了孟桓一眼,对婢女道:“你无需害怕,说。”
婢女这才磕磕绊绊地说:“回、回老爷的话,少爷说过……先生的事情,事、事无巨细,都要直接禀报给他的。”
这话孟桓是对府里的人吩咐过不假。
忽都虎已经隐约明白了什么,看了婢女一眼,便转头看着孟桓,说:“哈济尔,那姓宋的,是什么人?”
孟桓表情有些难看,闻言牵了牵嘴角,琢磨着怎么回答比较好。
忽都虎却看穿他所想:“哈济尔,你连我都要欺瞒么?说实话。”
孟桓见事情已经无法隐瞒,只好硬着头皮跪下来,说:“爱赤哥,宋子兰是我的……”
“……我的男宠。”
孟桓记得,自己早先在看到宋芷对秀娘一再隐瞒时,想着自己不会去隐瞒,然而真临了这时,却还是隐瞒了。
不是他不敢面对忽都虎,而是觉得,自己暂时没有从忽都虎手底下保护宋芷的能力,未免激怒忽都虎,只能出此下策。
毕竟他早先也没想过,会这么早跟忽都虎摊牌。
而有些讽刺的是,是宋芷本人故意把这事儿捅到忽都虎面前的。
孟桓真不知道宋芷在想什么,他以为这样做,能对他有什么好处么?激怒忽都虎,忽都虎只会拿宋芷开刀。
“男宠?”忽都虎皱眉,这个答案在他意料之中,又在他意料之外,问孟桓,“哈济尔,你何时有了这样的爱好?”
又招招手:“别跪着,起来说话。”
毕竟一个男宠,他还不放在眼里。
孟桓舒了口气,道:“是。”站起身来。
“也不是突然有了这样的爱好,就是……见他容色昳丽,一时间……情不自禁。”
忽都虎皱眉,问:“你没有子嗣,不会也是因为这小子吧?”
“当然不是,”孟桓连忙说,“府里除了他,还有那么多姬妾美人呢,只是我虽住在大都,人却常年在外,少有机会在大都久留,久留也多是养伤。”
这话有那么几分可信度,忽都虎没有再追究,只说:“到底是男宠,不是正道,你一时迷了心窍,宠宠也就罢了,不要走了邪路,知道么?”
到这里,事情约莫是结束了,孟桓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孟桓想得太简单了。
这日与忽都虎用了饭后,又一起喝了些酒,夜里,孟桓带着一身酒气,依旧回房里睡,但是,对宋芷的态度却截然不同了。
“听说你今晨用饭,吐了?”
府里没什么事能瞒过孟桓,宋芷不知道他问这些有什么意义,照例没有回答。
加上孟桓一身酒气,让宋芷很不喜,皱了眉,干脆把头偏向里边儿。
宋芷的冷淡进一步激发了孟桓的怒火,他恨极了宋芷这样冷淡,不留情面,一心想要从他身边逃离的样子。
孟桓揪着宋芷的衣领把人拉出来,面对着自己。
“说话,你就那么不想看见我?”
宋芷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眼神深深刺痛了孟桓,酒劲儿上来,孟桓用力掐着宋芷的脖子,将他按在床上,同时恨声问他:
“你曾答应再陪我几年,你都忘了么?”
“还是说,于你们宋人而已,承诺根本不值钱?懦弱无能的宋人,连其他品性也是如此卑劣么?”
宋芷被孟桓掐得几近窒息,脸胀得通红,用力地挣扎着,手拼命地去推孟桓的手,眼角都逼出了泪。
孟桓在气头上,又喝了酒,下手没轻没重,等宋芷都被掐得没了力气反抗,孟桓才陡然惊醒,松开了手。
可宋芷的脖子上,已经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青紫痕迹,他剧烈地咳嗽,咳出了血,殷红的血落在被子上,红得刺目。看来宋芷是喉咙受了伤。
孟桓却不放过他,冷眼看着宋芷咳,等宋芷平息过来,才问他:“你知道让爱赤哥现在知道我们的关系的后果么?”
宋芷伏在床上,脸色依旧是胀得红红的,还没缓过来,额头上挂着汗,闻言闭上眼睛,眼角还有泪痕,他用被子蒙住自己,完全不想跟孟桓交流。
孟桓气得手足冰凉,咬着牙,盯着宋芷,寒声道:“好,好,宋芷,你定要这么绝情,我就非不如你的意。”
“我告诉你,你这辈子也别想离开我。”
宋芷把冷战政策贯彻到底,既不明白孟桓突然又发什么疯,也不想问他,窒息让他脑子发晕,脖子和嗓子都疼得厉害,根本不想说话。
原以为事情到此结束,没想到,第二日,又出了岔子。
第二天一早,忽都虎便搂了个美人在怀里,对孟桓说:“你这个美人,我要了。”
蒙古人原本没有什么伦理之说,只是入主中原后,受汉人影响,渐渐有了礼仪体系,但忽都虎是纯正的蒙古人,受汉化影响较小,根本不拘那些狗屁礼节,虽然美人是皇帝赏给孟桓的,但孟桓既然没有碰过,他喜欢,要来又有何妨?
孟桓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当即同意了。
没想到,忽都虎第二句便问:“哈济尔,那个宋子兰,到府里有多久了?”
忽都虎来者不善,孟桓感觉到了他心情不愉,如实道:“快两年了。”
原来昨夜,忽都虎喝了酒之后,便在府里闲逛,恰巧在花园里碰到这个美人,见她体态婀娜,虽说不上国色天香,好歹也是小家碧玉,当下便把人抗回房里,胡闹了一晚。
这一晚下来,又觉得美人房中术了得,更喜欢得紧,但毕竟是儿子的人,他不好意思随便要。
没想到美人却主动伏在他怀里,温声软语地恳求,说自己来孟府许久,过的却根本是独守空闺的日子,孟桓从来也不来找她们,求忽都虎带她走。
忽都虎很奇怪,连忙追问。
没想到美人却在这时不肯说了,伏在忽都虎怀里嘤嘤嘤地哭,忽都虎安慰美人好一阵子,才哄得她开了口,说:“这事儿,少爷原是不准我们说的。”
忽都虎一听,更奇怪了,说:“没事,我准你说,哈济尔那里,我去同他说。”
美人这才悠悠开口,将她来之前、来之后,有关于宋芷和孟桓之间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从宋芷初入孟府时,孟桓是如何不喜,到后来,宋芷却凭借自己一张脸及那狐媚手段,勾引了孟桓,从此府里原先得宠的两位美人,一个丢了性命,一个被赶出了府。
而宋芷还不满足,皇帝刚把她们赏给孟桓后,孟桓宠过她们一阵儿,但很快被善妒的宋芷打压排挤,不知在孟桓耳边吹了什么枕边风,让孟桓只守着他一个人,再也没来过她们这儿了。
矛头直指宋芷,直接将他说成了一个媚上惑主,善妒成性,手段阴险狠辣的娈宠。
忽都虎当时便气得血气上涌。
又听美人说:“这几日,少爷为了不让他被你发现,一直将人藏在自己的卧房里,不教人看见呢,只有夜里才回去。”
竟然把人直接藏在自己卧房里,这种荒唐事都能干出来,忽都虎差点没直接冲过去砍了宋芷,到底被美人拦下了,又嘤嘤嘤地哭,说老爷绝对不能说是她说出来的,否则孟桓绝不会轻饶她,又说今儿白天那个冒失的丫头,恐怕很快就会被孟桓处死。
忽都虎听得大怒,一怒自己的儿子不争气,竟被一个狐媚的男宠迷了心智,二怒宋芷胆大包天,竟敢迷惑他的儿子。
当下把美人搂在怀里亲了又亲,保证说:“我绝不会让哈济尔动你一根手指头的,那丫头我也保下了,你们告诉了我这样重要的事,有功,该赏。”
美人大喜,登时娇羞地抱住忽都虎的腰,连声谢恩。
此时,看着孟桓竟还有意想包庇那个男人,忽都虎又是一阵气闷,说:“快两年了,那你宠他有多久了?”
孟桓低下头,说:“才不足一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