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按照大人告诉你的话说,你看到了什么就说什么,我会相信你的。”
女孩紧咬手指,突然蹦出一句话:“它说它是妹妹!”
话音刚落,宋映白就听天空传来一阵扑棱棱的杂音,抬头一看,就见这家院子外树叶掉光的大树杈上不知什么时候,沾满了一只只怪鸟,足有上百只。
不过体积都不大,每一个只有麻雀那么大点,可是当它们结对出现的时候就很吓人,尤其每一只鸟都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看的时候。
宋映白马上反应过来,立刻夹起女孩冲进屋内,一脚踹开里屋的房门,也不管那做饭的妇人如何喊叫,跳上炕,打开一个装衣服的大木箱子,将里面的衣裳杂物全掏出来,将女孩放了进去。
就在他关上箱子盖的瞬间,近百只黑鸟已经冲破了窗户飞了进来,径直扑到木箱子上。
尖锐的鸟喙如同雨点一般的落在箱子盖上,发出毛骨悚然的哒哒声。
里面的女孩眼睛虽然看不到,却能听到,吓得惊声尖叫。
而妇人见状,尖叫一声撒腿就往外跑。
宋映白正要朝那鸟群斩去,刀才举起来,上百只小鸟忽然开始融和,像一堆软蜡被渐渐塑形一般的,慢慢变成了一只黝黑的大鸟,足有成年鹤那般大,鸟喙狭长锋利,如刀片一般闪着寒光。
它站在箱子上,仰起头再重重的落下,一声脆响,就将木箱盖子啄出了一个洞。
“啊——啊啊——娘——”女孩失声尖叫:“娘——救我——”
宋映白回过神来,照准鸟脖子重重劈下,如同砍到蜡烛一般,不费吹灰之力就斩断了鸟头,但那鸟头落到箱盖的瞬间,仿佛受到了身体的召唤,滚到了鸟爪的跟前,重新融和了进去,而原本断头的位置,又冒出了一个鸟头来,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宋映白。
突然这时,就见程东一冲进来,手里拿着灶坑里的一根着火的柴火,不偏不倚杵到了鸟尾上。
黑鸟好像并没有被烫到,只是脖子旋转了一周,盯着程东一看了看,继而突然跃起,利爪朝他扑去。
“快跑!”宋映白大叫,挥刀又朝黑鸟砍去,这一次,他慢了一拍,叫黑鸟飞了出去。
程东一就见黑鸟迎面朝他扑来,说时迟那时快,一闪身跑到了门外,转身就把屋门给关上了。
咚的一声,两双鸟爪抓到门板上,暂时被困住。
而这时,宋映白趁着鸟拔脚的时候,拿起炕上的棉被,从后面猛地盖在它头上,然后将一旁的桌子掀翻砸到它身上,又狠踏了几下。
“哇——哇——”棉被下,忽然传来婴儿的哭声,凄厉恐怖。
宋映白知道是这妖怪在博取同情心,“你有气朝你爹娘撒,为什么要害你姐姐?”
猛地,棉被下的异物感消失了,宋映白感到脑后生风,一回头,果然一双利爪出现在他眼前,与他近在咫尺。
他忙抓住两只鸟腿,不叫它们伤到自己,在它咄咄逼人进攻的时候,不停的后退,等退到墙边再无可退的时候,怪鸟咕咕阴笑了一声,“凭什么她能活,我不能?”仰起脖子,尖锐的鸟喙高高提起朝宋映白啄下。
而宋映白此时脖子一缩,那鸟喙刺进了他头上的墙壁中,将黄泥墙啄了一个洞。
他怒道:“你们都是受害者,为什么还要自相残杀?”
它不慌不忙的拔出嘴巴,再次朝宋映白刺来,宋映白气喘吁吁,心想这一次不知能不能躲过去了。
这时候程东一再次冲进来,上去用两只手锁住了鸟脖子,使劲一抻,鸟脖子不仅没断,反而跟软泥一样被抻得细长。
“天啊,它是什么妖怪?”
这时候鸟怪叽里咕噜乱转的眼睛,引起了宋映白的注意,对啊,鸟啄孩子的眼睛,那么眼睛会不会是它的破绽。
二话不说,暂时放开鸟腿,从靴靿中拔出短刀,照准鸟眼睛扎去。
黑鸟发现利刃是朝自己的眼睛来的,大惊失色,两只利爪疯狂乱蹬,去抓宋映白,想要阻止他的行为。
宋映白顾不得那么多,抬起左臂稍作抵挡,右手已经横穿了鸟头,利刃从它的右眼进去,从左眼穿了出来。
怪鸟浑身痉挛,身子如烂泥一样软下来,程东一忙将它扔到了地上,转眼间鸟尸化作了一滩污血。
宋映白盯着污血,就怕这怪鸟在从污血中复生,待了一会,不见有任何异样,污血仍旧是污血,他才单手扶墙喘气。
程东一则腿一软,坐在地上,心惊胆战的道:“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宋映白刚想说话,此时就听院外吵嚷,这家的妇人和男人带着几个邻居跑了进来,“在哪儿呢?妖怪在哪里?”等他们进了屋,见了满地的狼藉,不解的满屋看,“不是说有一只鸟妖吗?在哪里?”
宋映白指了指地上的污血,“已经死了。”
“真、真的?”那妇人做上前啐了一口,然后哭天喊地的道:“哎呀,我的家啊,本来就没几样家具,现在都毁了,以后可叫我怎么活呀?”眼睛不停的瞄宋程两人。
程东一不耐烦的摸出一块碎银子,扔到她身上,“别嚎了。”
宋映白绷着脸呵斥道:“你还有脸哭?”
这妇人被骂得一愣,其他人更是不敢说话。
“还有你。”宋映白横眼看那男人。
男人惶恐的向后躲了躲。
宋映白便开始了即兴发挥,“你们知道这鸟是什么来历?它亲口说,你们的女儿们在地下告了你们一状,阎王大怒,让你们断子绝孙,无儿无女,你们这女儿的眼睛被取走只是警告,结果你们一点不知悔改,反而连仅剩的女儿也虐待,于是阎王便让它来取走她的命,叫你们以后瘫在床上,连个说话倒水的人都没有。
而且你不积阴德,上刀山下油锅的酷刑都在未来等着你们呢。不光如此,只要你们再敢犯戒,照样再派使者来,到那时不光是你们的女儿,连你们的狗命也拿走!如果你们积德,还有可能再有个一儿半女。”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宋映白说得是真是假。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你们女儿从箱子里抱出来啊,难道你真想一个孩子也不剩了吗?!”宋映白冷声道。
那妇人想了想,忙上炕开箱,将已经哭断气的女儿抱出来,“娘、娘在这儿呢,别哭了别哭了。”男人也靠了上去,摸了摸孩子的脸颊。
宋映白拽起程东一,挤开看热闹的众人,出了院子。
这时候,宋映白只觉得胳膊上原本的那股暖意,被风一吹有点凉,不由得奇怪,举起胳膊一看,就见袖子上已经阴湿了一片红色。
看到伤口,他才觉得有些疼,忙掏出帕子捂住了伤口。
程东一忙关心的问:“我看看,伤口深不深?”
“不要紧,皮外伤,要不然也不能现在才发现。”
程东一道:“……真是愚民,非得吓唬他们才行,否则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爱。不过,大人你可真聪明,想到借阎罗王的名头吓唬他们。”
“希望阎罗大人看在我是好心的份上,不要怪罪我打着他的旗号吓唬人。毕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多数是生下来为了养老的。而且又是没过读书没开化的平头百姓,难免有愚昧的思想。”
可是读书需要银子,需要精力,需要天赋,在这个年代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于是一代代恶性循环。
不过这种国家层面的事情,不是宋映白现在能干预的,还是专注他自己的分内事吧。
伤口跟宋映白预料的一样并不深,但伤得位置在左小臂内侧,这就很烦人,写字的时候,这只胳膊就不能放到桌子上,否则会压到伤口,可他一不小心给忘了,导致给黎臻的文书上,留下了一点红色的血痕。
都写一半了,而且也不太明显,他实在懒得重新誊写,就那么给黎臻送去了。
在给黎臻的书信中,他对怪鸟的来历进行了猜测,它是被溺毙的女婴的怨气化作的,不甘心同父同母的姐姐能活,自己却要死,于是回来报复,先啄瞎了姐姐的眼睛,又看到姐姐向外人透露了是她干的,心里认为姐姐的行为背叛了她,于是痛下杀手。
至于其他几个被怪鸟啄瞎眼球的家庭,他已经派人去查了,看是不是也做过溺毙女婴的事情。
他洋洋洒洒写了很多,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翟家是不是也溺毙过孩子?
更重要的是,退一步讲,万一真的有鸟怪上门复仇,准驸马的眼球不保,责任算到谁头上?
文书第二天就送了上去,他现在跟黎臻的关系算是跌倒了冰点,虽然他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想必黎臻没把他送到琼州去,肯定是念在他救过他命的交情上。
翌日,见到翟永和他家人时候,他看他们的眼神,复杂了许多。
你们也杀过孩子?不能吧,做驸马至少上查三代,都清清白白才行。
再者,溺婴不管哪朝哪代基本上都是底层做的事情,有钱人家的女儿还能高嫁联姻,招揽个优秀的女婿,得到的助力不比儿子本身差。再说了,就算不从联姻角度看,也不缺养女儿的钱,不用从女儿身上节省资源给儿子用,儿女双全才有福,都是自己的孩子,多少个都养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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