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同音心里明白个大概,便不再多话。二人伫立大理寺府门前,楞楞看着渊澄旋身上马飞也似的眨眼功夫跑没了影。
「橐籥,就是,扇火的风箱,,?(ü)? 」
第56章
王爷一回来,王府又热闹了。
原因在文无隅身上。
这位悲催的遭池鱼之殃的文公子,捡回了半条命。
王爷方踏进府门就急忙忙喊医官,接着下人们一哄而上又一哄而散,烧水煮粥煎药忙得是热火朝天。
专侍王府的老郎中在王爷热切的注视下把脉把得一脑门汗。
所幸文公子命是真的硬。
“如何?”
老郎中的手刚抬离文无隅的脉,便听身后王爷很是及时地问话,他忙伛偻着转身,
“回王爷,文公子的皮外伤并无大碍,只需按时服药不日便可痊愈,只是…”老郎中说到这停顿一下,思索着只是后面怎么说才恰当。
“直说无妨。”渊澄开口打消他的顾虑。
老郎中又将头俯低了些,“文公子自身体魄强健,但是落下的内伤一直未曾痊可,表象看上去无碍,多次累积下来,只怕这次需得好生调养才好。”
渊澄攒眉,问道,“何时落下的内伤?”
“额…王爷生辰那时…便落下些轻微的内损,后又为武力所伤,五脏真气大泄……”
渊澄摆手打断,不愿听老郎中提醒他文无隅在王府挨过多少次打。
府中就这么一个老中医,每回文无隅病了痛了都由他经手,他最清楚文无隅的伤势利害。
“你只说要怎么养?养多久?”
“至少半年,早午晚按时服药,不可劳累不可受凉,头一月必须卧床,一月后方能适当走动。眼下最要紧的是松香毒,此毒虽未侵入内脏,但还需及时祛除方妥。老朽已备下解药。”
老郎中端起几案上药盅,盅口横着一支银质滴管,里头乌黑黑的药液冒着热气,“文公子尚在昏迷当中,只能拿滴管喂食。”
不到筷子一半粗的滴管,瓢大的药盅,渊澄看着眼口紧闭毫无清醒之兆的文无隅,抬起手接过,默默坐到床榻上。
他吸上一管药液,送去文无隅嘴边。这时有下人进屋,捧着个一样大的药盅。
渊澄瞥了眼立马皱眉,“都得现在就喂下?”
老郎中不带犹豫地回道,“最好是趁早。”
渊澄呼出浊气一口,将滴管戳进文无隅嘴里。不料人是彻底昏死的,一管药在他闭合的双唇间溜达,全漏锦枕上了。
渊澄忙扯一把衾被胡乱往他脸上抹两下,转念一想这么下去得折腾到何年何月,于是放下药盅,另一手两指捏他下颌,迫使他张嘴,紧接迅速往药盅吸药液,挤进他口中。
许是喂得太快,许是太苦,又或是药液带有刺激性刺痛了文无隅干裂的嘴唇,总之他闷哼几声缓缓睁开了眼。
渊澄愣了住,拿滴管的手正好举在他眼前。
下一刻文无隅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打开渊澄的手,用力之大宛若一个健康人。
他蜷缩手脚窝在床头,眼里满是惶恐不安,“滚开!”
渊澄第一反应不是动怒,而是眨眨眼,捞过药盅捧手里,“喝药。”
“不…”文无隅浑身发抖,脸埋在臂弯,活像受惊的小兽。
渊澄放下药盅,挪进床内欲将人扯出,可还未触碰到文无隅,他好似早有预警突地抬起脸来,又是惊恐万状,一骨碌爬了开,“别过来!”
渊澄这下明白问题所在,手里银色的管子,怕是文无隅给银针扎怕了。
他把滴管一扔,再度靠近,果然,文无隅不再恐慌,他耐着性子把人塞进衾被。
可文无隅迷蒙的双眼要闭不闭,就这么强撑着。
“取汤匙来。”渊澄吩咐道。
不一会下人递上汤匙。
不得不叹文无隅的警惕性,如此艰难困苦的状况,居然看见了那银质汤匙,噌地瞪圆了眼,又支撑起上身要逃开。
渊澄见势不妙紧忙拿了汤匙扬手一挥,“扔了扔了,别怕,躺好。”
这人一时半会是见不得银质物件了。
老郎中悄悄晃头,未得令仍恭顺地立在房中‘看戏’。
药必须趁热疗效才好,老郎中也犯愁,正欲叨句嘴,令他傻眼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王爷端起药盅饮进一大口,就着圆鼓鼓的腮帮子贴上文公子的嘴。
唇齿喉咙间发出不明不白的声响,老中医掩面,无声无息地退出厢房。
「我…我踏马感动得都想哭了…」
第57章
说那位文公子,不知倒了什么血霉,自打进王府,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又是王爷鞭抽,又是禁军施刑的,这不,软柿子被捏爆,变成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子了,拖着残躯把王府闹得快翻了天。
喝药是首件大事,每日三回,回回都是鸡犬不宁鸡飞狗跳,药盅砸了不下二三十个。
屋里棍状物件,凡是形似或神似针的形状,那是见也不能见,悉数扔去当废柴烧,银色或会反光的东西,更是文公子的死穴,万一被他瞧见,就似踩着猫尾巴,可是要跳起来挠人的。
文公子发疯,王爷首当其冲深受其害。
偏偏王爷千年难得一见的好性子,不论文公子是拆床脚还是撕帐幔,总是有无限的耐心,只专注一件事,哄骗他喝药。
后来下人们明白文公子为何发疯了,看他那千疮百孔的手指和脚趾,便知是被针扎过,而且扎得不轻,心底烙下阴影了。再加上有一剂是解毒药,便想文公子怕是中了什么失心疯之类的毒了。
三五天下来,文公子的卧室等同于重新布置了一番,落地床,麻布被,桌椅也一并没了脚,实心的,虽然整体布置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但多看几次,竟也独有一种别致的雅韵。
苦药当饭吃,总得有所见效。
第七日一大早,小厮把早膳和汤药一同送去文无隅房中,推开门便惊得呆住。
偌大的落地床上,文公子和王爷二人四目相对,你看我我看你。
按照这几天的惯例,文公子绝没有这般善良的时候,此刻恐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小厮站在门口进退两难,怕文公子扑上去和王爷掐架,自己躲闪不及又得重做两份早膳。
但见文公子朱唇轻启,说道,“王爷早。”
谢天谢地文公子的疯病可算药到病除了。
渊澄听得这一句问安明显迟钝了一会,才清咳了声说,“早。”
文无隅放眼四周,不解道,“屋子…怎么变样了,这是在哪?”
渊澄疑道,“你不记得了?”
文无隅蹙起眉思量,却记忆全无。
这厢渊澄掀开衾被下床,边道,“不记得就罢,这是你的卧房,重新布置了,若不喜欢再换回来。”
文无隅又瞧了几眼,笑道,“挺好,换来换去的麻烦。”
“嗯,先用膳,再把药喝了,多卧床休息,你的伤得好生养些时日。”渊澄套上外裳,落座。
小厮将另一张小方桌移到床榻边,摆上早膳和药盅。
这方桌也奇特,由几块木板拼接而成,漆面磨砂,暗哑无光,但摸上去十分柔和。
见此情形文无隅只以为自己半身不遂了,特意掀起被角看了下,双腿尚全,而且也能动弹,于是手撑床榻欲起身下地。
这时传来王爷的声音,依旧是命令的口气,“别动了,就这样吃吧。”
文无隅自然地接道,“又不是坐月子,还下不得地了么。”
一只脚刚伸到床沿,王爷沉闷的声音便灌进耳中,“你听我一次会死?”
文无隅抬脸一看,王爷面带愠色,似乎真急了,他暗叹一气,把脚收了回去。
一顿早膳吃得二人都闷不吭声。
“我在书房,有事差人叫我。”
末了,渊澄抛下一句话。
一旁收拾碗筷的小厮心里狐疑,文公子的疯病痊愈了,反而王爷不知又生的哪门子气。
文无隅嘟囔道,“谁招惹他了?”
小厮瞧了一眼,巧得和文无隅正对,
“你么?”他随口道句。
“小的不敢。”小厮连忙撇清干系。
“那会是谁,管他呢。”文无隅喝完药嘴里苦得紧,推开药盅往后一躺。
八成是你,小厮敢想却不便说。
文无隅躺了会儿,伤势哪能好的那么快,老是感觉到身子某处隐隐作痛。
小厮还在收拾餐具,鉴于有段时间的失忆,他决定不耻下问,翻个身侧躺,眼神粘着小厮,“你是新来的?”
小厮停下手认真回道,“小的在王府五年了。”
文无隅哦了声,朝门口看了眼,皆是不熟的面孔,“原先那人呢?”
“公子是问负责伺候你的小明吗?他呀,被王爷打发去喂马啦!”
文无隅疑惑道,“为何?”
小厮叠起空碗开始抹桌子,边眉飞色舞地回话,“公子回来那天,他给吓得腿都软了,打翻了公子擦身的热水,险些烫到你,结果挨王爷好一通斥,就去喂马了。”
文无隅听罢一时语塞,但看这小厮的神情并无半点幸灾乐祸,暗暗感叹此厮机灵是机灵,只是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