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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不医 完结+番外 (中华说书人)


  阮灵奚猛咳几声,冷汗顺着额角落下,霎时间脸色惨白。
  “只要谷主尽心,我自会将解药奉上。”那人抬手摆出‘请’的姿态。
  而阮灵奚只想骂娘,这群讨厌的江湖人。
  此人当着阮灵奚的面将博古架上一樽细颈白玉瓶挪开,只听石门轰隆,房内一副秋菊傲霜图下露出一扇石门,他端了一盏灯先行,阮灵奚无奈只得跟上。走了不久,便见出路,仍是一石门,连通两室。比之方才那个房间,这里更显金贵,无论是壁上字画,还是案上笔墨,无一不精巧。
  绕过四扇山水屏风走到内室,珠帘青纱遮住一张镂花香木床,遮住床上的人。奇妙的是走在前面人就在踏入房间的这一刻,周身森冷的杀意全无,仿佛换了个人般,连挑帘的动作都做的小心翼翼。
  阮灵奚有些好奇躺在床上的是何人,伸着脑袋去看,当瞧清楚的那一刻,不由得大吃一惊,脱口而道:“林鹭庄主?”倘若他没记错,床上半死不活的这位是寒月山庄上任庄主林鹭,一年前便因病而终,而如今掌管寒月山庄的是其弟林鹤。
  “哥。”这一轻唤仿佛印证了阮灵奚的想法,果真,眼前这人正是庄主林鹤。
  阮灵奚曾与林鹭有过几面之缘,只记得此人性情直爽,仗义舒朗,却不曾想怎会落到如此地步。当时观其面色,听其气息,也能断出是个行将就木之人。
  “你让我救的人是他?”阮灵奚指着林鹭道。
  林鹤语气不在似之前强硬,轻言细语道:“是,只要我哥无恙,我不会为难谷主半分,解药自会奉上,另为谷主寻来半册《鬼遗方》作赔礼。”
  阮灵奚不说话,拂衣坐下,伸手去探林鹭脉象。林鹤低头看着阮灵奚搭在林鹭腕上的手,忍不住皱了眉头,倒也没有说什么。
  几息之后,阮灵奚神色惊疑不定,终是忍不住道:“丹田经脉俱毁,他怎么会重伤至此?”
  林鹤眼神痴迷,爱意露骨地看着床上昏迷的人,开口道:“我伤的。”
  阮灵奚指尖一抖,心道,要命,又是个疯子。


第6章 、
  阮灵奚开口打破这微妙的氛围,直言道:“丹田气海皆碎,按理说重伤至此,早就不能活了。这一年来怕是全凭稀珍药材吊着一口气,如今油尽灯枯,回天乏术。”
  林鹤眸色沉了沉,起身道:“谷主总会有办法的。”
  “太高看我了。”阮灵奚捏着自己的指尖轻笑,道:“我这双手拿得是银针,又不是判官笔。”
  林鹤垂眸看了眼阮灵奚的手,那不是习武之人的手,太过干净修长,连指甲都是薄粉色,像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但就是这双手辨得出千万种药草,使得出一套鬼神莫测的梳雨梨花针。
  “谷主自谦了。”林鹤冷冷道:“若不能,这双手不要也罢。”
  阮灵奚笑了笑,将手拢到袖中,道:“那我就好奇了,你究竟是要他活,还是要他死?若要他活着,当初为什么下那么重的手?”
  林鹤脸色骤然沉下,杀意顿生:“谷主若还想要解药,就莫要多问。”
  阮灵奚很是不喜欢林鹤这种阴晴不定的人,撇了撇嘴,不在多言。
  “先让他醒来。”林鹤指着床上之人,道:“他何时醒来,谷主何时能暂去休息。”林鹭病体沉疴,非是一时半刻能痊愈,林鹤自是明白,只是他已昏迷数日,令人心慌。
  让林鹭醒来并不容易,阮灵奚熬了三个日夜方才将人从鬼门槛上拽回来,倘若林鹭再不醒,阮灵奚便想陪他一起死了算了。
  “你们兄弟俩真能折腾人。”阮灵奚惨白着一张脸,瘫在张椅子上倦声道。
  林鹭半天才慢慢转回思绪,艰难地看了阮灵奚半天,才哑着嗓子道:“阮谷主……”
  “林庄主还记得我?”阮灵奚撑着坐直身子,倒了杯温水小心喂给初醒的人。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江湖品剑大会上,时隔三年,却不想会在这种情形下遇见。
  林鹭就着阮灵奚的手将一盏茶喝完,才虚声道:“谷主风采如旧。”
  “林庄主大不如从前了。”阮灵奚放下杯子,将椅子拉近些,叹道:“趁着他不在,林庄主不如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好叫我知道该如何帮你。”
  林鹭眸色黯淡,喉间泛苦,半晌才低声道:“让谷主见笑了……”
  阮灵奚将手背抵在酸痛的腰侧压了压,收敛了所有随性的姿态,他是敬重林鹭的。寒月庄主为人慷慨,性情爽直,交友更是诚挚。如今阮灵奚虽是被迫困在此处,倘若能帮得了他,也不枉辛苦一场。
  当年的林鹭清隽舒朗,神采飞扬,以一套寒月刀法纵横江湖,如今那张俊美的脸上已全无神采,持弯刀的手苍白无力的搭在床沿,只能靠一碗碗汤药来续命。这一切便是拜他那个至亲弟弟所赐。
  “我那个弟弟……”林鹭扯了扯唇角,艰难地露出个苦笑:“他娘亲本是家中婢女,直到他出生的时候,父亲才知道自己竟又得了个儿子,奈何他娘亲也因生他离世。我怜他身世坎坷,从小疼他,却不想……一年前他窃家中刀谱修禁术心法,一掌断我心脉,将我囚于此处百般凌辱……”
  阮灵奚皱了皱眉,胃里直翻腾。他向来以为爱一人便该从容坦荡,倒不懂为何总有人将伤害也做的这般理直气壮。
  林鹭道:“连累谷主了。”既然他还被囚在此处,便猜得到阮灵奚怎么会在这的。
  “他要你活着。”阮灵奚心下叹息,道:“林庄主,你意如何?”
  林鹭看着阮灵奚,眼底是未被磨灭的傲气,他轻笑一声,道:“宁可死。”
  “我明白庄主的意思了。”
  学医救不了一心想死的人,阮灵奚也一样。他救不了林鹭,却不想林鹭就这么死去,昔年纵横江湖的寒月山庄庄主,就算是死也得体面。
  “我可以用银针暂且封住关元、阴交、气海、石门四处穴道,让你重凝气海丹田,大概两个月左右你能恢复到从前功力的八成。”阮灵奚道。
  林鹭黯淡的眸底泛起一线光泽,苍白的唇颤了颤,良久才道:“之后呢?”
  阮灵奚坦言道:“一旦你重新动用内力,不出三个时辰将会气海爆裂而死。”
  似如蜉蝣,朝生暮死。
  “好。”林鹭释然,眼里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快意。
  “林庄主,我求你一件事。”阮灵奚将手小心搭在腰间,郑重道:“待那一日,请你保我安然离开山庄。因为……我心有所爱,他还在等我回去。”
  自那之后阮灵奚几乎是住在了林鹭榻边,他身上经脉几多断裂,身体亏空太久,倘若不先一一调理,即便是重修气海也撑不住片刻就要碎裂。那位现庄主林鹤倒是舍得,只要阮灵奚开口要的药材,不管多名贵难寻他都能找来,没有丝毫短缺过。
  照例在第七天的之后,阮灵奚从林鹤手里得到了一枚解药暂缓身上的毒。他将解药一分为二,一半服下,一半则是悄悄留下来研究药性。这对兄弟显然不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那一款,少不得拼个你死我活,阮灵奚以为命还是捏在自己手里比较妥帖。他以银针压住一半毒性,倒也撑得住。只是整日里泡在药房里,药味相冲惹得他近来毫无食欲,频频作呕。
  阮灵奚给自己把过脉,依然如两个月前那般,脉象不明一团乱。这世间能以男身孕育子嗣者唯有耳后有如珠红痣的人,俗称‘垂珠’。阮灵奚不是垂珠,却仗着医术高绝枉自以药性改了自身体质,他本是盛了满心的欢喜与无畏,只盼着和萧洄圆满顺遂,如秋月白那两口子般得个孩子亦是桩美事。
  只是不如所想那样简单,阮灵奚到底不是天生的垂珠,强改的体质能否安然孕子谁也说不清。他诊不出自己脉象,便也未曾跟萧洄透露过半分。倒是林鹭瞧出阮灵奚精神不佳,问过几回。
  “谷主注意身体。”林鹭这些日子好了许多,也能下床走走了,他靠在窗前看着外面灰扑扑的飞鸟群从天边而过。
  阮灵奚滤着汤药,随口应了一声。林鹭转头去看他,尽管他脸上有疲累之态,但不掩眉目骨秀,林鹭便好奇起来:“谷主心上的那位是个怎样的人?”
  滤药的手一顿,阮灵奚抬眸,未言先笑:“他是天底下顶好的人。”
  似被阮灵奚眼底的笑意感染了般,林鹭动容:“何幸。”
  阮灵奚不再说话,心里亦如此认为。一场秋雨,天寒几分,两月之期将到,林鹤仍常来看他兄长,只是林鹭不理会他,他也不说话,哪怕近在咫尺依旧心隔山海。阮灵奚不掺和两人之间绕成死结的恩怨情仇。
  素来听人讲这世间情字最苦,阮灵奚是不明白的,他得过旁人情意千千万,喜欢的便留意几分,不喜欢的就抽身而去,从未品过一个‘苦’字。
  重修气海的那天,阮灵奚是黎明前摸黑而至林鹭房中,檐下风灯摇曳,银针泛着寒光。
  “你想好了,此针下去就再也没了回头路。”
  “有劳。”
  白衣映月,风盈满袖,血沿着弯刀滴落,在地上凝成腥红的水洼。时隔三年,阮灵奚再见寒月刀出鞘,依稀想到从前那个光风霁月的林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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