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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不医 完结+番外 (中华说书人)


  谢归云按了琴弦止音,走上前去却不肯出声扰了他画扇的兴致。
  阮灵奚袖口略微滑落,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执笔勾扇的手一顿,忽然抬头冲谢归云弯眸一笑。不笑时亦含情的眉眼,笑起来便是明晃晃地勾人。
  谢归云愣了一瞬,趁这功夫阮灵奚挑起青竹笔在他眉心描了一点。笔尖柔软,朱砂微凉,像是搔在了心口。
  “朱砂映眉。”阮灵奚调笑道。
  谢归云露出个无奈的笑,低头去看他画出的扇面,是一副青竹迎风图。
  “又画竹?”
  阮灵奚轻吹扇面,道:“哪里,分明是画你。”三年前初见谢归云,便见他青衫一袭,风盈满袖,清雅俊逸,犹若青竹。
  “这次准备在江南待多久?”谢归云接过折扇细细看去,状似不经心地问。
  阮灵奚搁了笔,闻言挑眉道:“这话说得,好像盼我走一样。”
  “我盼你走?”谢归云失笑:“我巴不得你留这一辈子。”
  “我答应了你每年这个时候陪你饮桂花酒,哪里能走?”阮灵奚托着下巴,摇头道。
  谢归云每次听他这样语气说话,就像是被塞了满口梅子糖又酸又甜,却偏要道:“你不知应了多少人。”
  “胡说,我只应了你一个。”
  谢归云苦笑道:“是,你只应了陪我饮盏桂花酒。却也应了陪谁纵马,应了陪谁游船,应了陪谁赏雪。你既不肯真心相待,何必招惹……”
  阮灵奚闻言也不恼,认真道:“我喜欢芍药明丽,也心悦芙蕖清雅,喜欢垂柳婀娜,也欣赏青竹俊秀,我处处皆是真心,偏你们不肯信。”
  谢归云无言以对,许久方忍不住问道:“那你心里可有挚爱?”
  “我……”阮灵奚正要开口,心里却忽现一人身影,玄深衣,白鹤纹,负长剑,并世无双。
  你心中可有挚爱。
  阮灵奚呼吸一窒,像是醉酒酣睡的人被兜头淋了盆凉水,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眼前投下一片阴影,还有莽撞贴来的双唇,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谢归云闭了眼,整个人僵硬又执拗地挨着阮灵奚的胸膛。
  谢家子弟向来讲究自持,阮灵奚与谢归云相知相识多年,却不曾越界。这么一手,是阮灵奚万万不曾想到的。他撤一寸,疑道:“归云?”
  “你知我心。”谢归云不肯睁开眼,生怕看见阮灵奚的双眼,自己就先露了怯。
  阮灵奚当然知,他心道,谢归云爱慕他,他也喜欢谢归云,这世上哪有比两情相悦更好的事,他该欢喜才对。他甚至想好了要怎么做,他的手该按在谢归云脑后,任由柔顺的青丝夹在他指缝间。然后用舌尖搅开谢归云唇齿,教他怎样才够缠绵,再拽散他发带,挑开他衣襟,扣住他双手,握住他腰身……
  他想的千般好,万般妙,可偏就是下不去手,一颗心砰砰直跳,绝非雀跃而是心虚得厉害。
  “我知道了。”谢归云终是叹息一声,缓缓睁开眼,退了身子,将头转向窗外,看细雨落了夜幕湖水,他到底是心有所爱了。
  阮灵奚头一次觉得江南细雨交织得叫人厌烦,像是絮絮的麻线结作一团,扯不断,理还乱。他起身正想要出去,却听见有人扣门,开门见一小侍。
  “公子。”小侍一作揖,捧了样东西递过去,道:“方才有人让小的将此物转交公子。”
  是一方素白锦帕,带着淡淡药香。阮灵奚只是扫一眼,便晓得这是自己的帕子。杏林谷里的丫头青婵极擅纺织,这样的帕子他多了去了,熏个各式各样的香,还绣了他的名字。平日出门揣上一沓,遇见心仪之人便赠人家一条。
  后来江湖上有个神秘的组织名叫‘断帕斋’,以杏林谷手帕为凭可加入其中,打出的口号是‘存天理,灭人渣’,但实际上也没干出什么正经事,大抵就是每隔十天半个月搞一次聚餐,大家坐在一起诉诉苦,骂骂阮灵奚。不过那点事说来说去兴许众人也腻了,不知怎的就变成了江湖上美人们交流妆容与服饰的宴会,阮灵奚还有幸参加过几回。
  这帕子,无甚稀奇,阮灵奚伸手接过,却不料帕中裹了一物,虽他这一拿便落在地上。谢归云弯腰捡起来,原是一缕青丝,被红线从中间系在起,再细一看,便知该是两缕并做一缕的。
  取他一缕青丝的人只有一个,阮灵奚心头一跳,下意识抬头朝外面看去,一时间竟不知该是赶紧跑还是出去找。
  “那人已走多时了。”小侍恭敬道。
  萧洄武功高深莫测,他若站在门外,旁人不能察觉也正常。只是不知他来了多久,听了些什么。阮灵奚脑子嗡的一声,空白一片。
  许久才感觉到谢归云将青丝按在他手心,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阮灵奚看着掌心那一截红线,清风拂过将青丝绕在他指尖,他诚惶诚恐地攥住,头一次感觉到何为情意深重。


第4章 、
  桂酿甜醇性温,色泽浅透,本不醉人。
  “但是你醉了。”谢归云低头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阮灵奚,道:“因为你想醉。”
  阮灵奚捏了只翡翠盅,一双桃花眼半阖,闻言不应。
  “没想到,竟是白云观主,寒霜剑传人。”谢归云感慨道:“我以为那样神仙人物,是不涉红尘的。”
  “倒没有传闻那样不近人情……”阮灵奚翻了个身,重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呓语般絮絮道:“看着冷冰冰的样子,其实比谁都好说话,性子也温善,该有脾气的时候没脾气,不该有脾气的时候又拗得很……”
  谢归云倒酒入盅,为他满上:“你喜欢他什么?”
  “生的好看。”阮灵奚将酒盅贴在唇边倒下,轻笑一声,道:“特别好看,崖上兰花,高不可攀。”
  谢归云不再问,阮灵奚说出的话,他想,自己可能不是太想听了。
  阮灵奚从来都很会照顾别人的情绪,只是这次却控制不住地想要说给谢归云听,因为他身边只有谢归云,酒一杯接一杯,话像是没尽头,他说起与萧洄的点点滴滴,恍然发觉自己竟记得这般清。
  直到月隐,烛灭,酒尽。
  晨光熹微时,窗外鸟鸣啾啾,阮灵奚翻了个身掀落身上盖着的衣袍,青绫缎,是谢归云的衣裳。他推窗探头往下看,微雨初霁,谢归云换了身白衣,腰间悬了一支湘妃笛,正在院中烹茶。
  “醒了?”谢归云抬头,看见阮灵奚顶着头乱蓬蓬的长发,扒着窗牅往下瞅,脸上带着初醒的呆憨。
  阮灵奚揉了揉眼,道:“我头疼。”
  “那你下来,我给你揉揉。”谢归云不去拆穿,那桂花酿出自他手,喝再多第二日也不会头痛,是阮灵奚要寻法子缠闹他。
  阮灵奚欣然,麻利洗漱一番,换了衣裳下楼。他不束发,捏着一只笄塞进谢归云手里,将脑袋也一并挤到他身前。
  谢归云按住乱晃的脑袋,灵巧挽起一束柔软鸦色,随后指尖并在阮灵奚额角,不轻不重地揉按着。
  阮灵奚阖眸,沉吟道:“归云……”
  “行囊备好,马在院外,喝了这杯茶再走吧。”谢归云平静地打断他。
  阮灵奚睁开眼,仰起头去看谢归云,看他眼底隐着无奈又释然的笑意。
  茶入喉,微苦。
  阮灵奚策马离去,昨夜微醺,心意忽明,他有所爱。
  青城山,白云观。
  江湖有四家七派一门一阁一观,一门是断天门,一阁是嫏嬛阁,一观是白云观。白云观不入世,历代观主皆是寒霜剑传人,修清心寡欲的剑道,若多惹红尘难免有损道心。
  萧洄年少时亦有几分反骨,曾私自下山闯荡,后遭人算计重伤而逃,遇上阮灵奚。数十年后,他剑道遇上瓶颈,难免想起少年时一段不了了之的情动,便妄自下山欲了结这段心事。熟料再遇阮灵奚,愈陷愈深。
  而阮灵奚嬉闹逍遥惯了,他将萧洄的真心妥帖收藏,同别人的放在一起,规规矩矩摆在心头博古架上,扭头便投向万丈红尘间寻觅新的乐趣了。
  萧洄从不擅自欺欺人,明了此事后毅然抽身,重归白云观。
  阮灵奚其实并没有想好如何跟萧洄解释,或许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他将那缕结发放在一只素雅的小荷包里贴身放着,想还给萧洄。然后告诉他,做夫妻么,他愿意的。
  但实际上这事没那么容易,阮灵奚连山门都进不去。
  一个扫地的道人说:“观主闭关,不见人。”
  阮灵奚心想,这事简单,别把他当人就成了。道人意会,赏了他一大扫把,直接将人从石阶上扇了下去。
  可见小时候认真习武是多么重要,阮灵奚很后悔。他那稀松二五眼的武功,纯粹是为了好看,比如将折扇甩出去扫落枝头花瓣下场桃花雨这种……
  阮灵奚在山下酒肆里落脚,差人寻了竹枝,亲手糊了许多纸鸢,日日拿去观外放。他寻了一处高高的树杈坐着,看着载满相思的纸鸢一只又一只的飘向观中。后又糊了许多祈天灯,上面写满情意绵绵的诗句。
  白天放纸鸢,夜里放天灯。
  扫地道人忍无可忍的去找萧洄,控诉道:“最近观里卫生很难搞,麻烦您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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