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个嘉明殿顿时只剩下我一人。我惶恐不已,缩回书案后头低头看向折子。数十份折子全是两朝元老们在骂我。他们中有很多人都是我爷爷辈的,说起话来不避嫌也不客气,指名道姓地斥责我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弃朝廷于不顾。
我委屈。我始终觉得我虽然瞎忙活一场,但并没有做错。我是死是活并不能影响国家大业,倒是钟伯琛这位神仙若有个三长两短,朝廷气数会减半。
我扔了笔,又趴回榻上养伤,心里的不安越演越烈。钟伯琛为什么不来见我?他受伤了?还是他出事了,压根就没回来。徐长治怕我给钟伯琛殉葬,编瞎话骗我?
我觉得我不能这么瞎寻思。我穿上外袍,踩着积雪走出了嘉明殿。侍卫们见到我之后立刻行跪礼,问我想去哪里。我说屋里太憋闷,随意走走。一名小侍卫讨好地表示愿意陪同,免得我这大病初愈的晕在某个地方没人发现。我点头,让小侍卫带我去他们住的地方参观一下,体桖下属。
小侍卫很是听话,立马把我带去了侍卫们住的院子,并特意告诉我他们徐统领住哪儿。我说你在外边守着,我进去转转。
徐长治的房间倒是收拾得很整洁,地上连个草棍都没有。我打开衣柜,把他备用的侍卫服拿来换上,翻后窗跑了。离此地不远有马棚,我找到徐长治最喜欢的小黑马,跟它沟通了一下后成功地爬上了马背,畅通无阻地出了宫。无人认出我,也没人敢拦我,因为我手持摄政王的腰牌。都以为我是得了密令的贴身侍卫。
出了皇宫后我漫无目的地乱转。我也不知道丞相府在哪儿,但按照电影里的剧情,这种大官的家一般离皇宫都比较近。于是我以皇宫为中心,一圈接一圈地不停绕。街市上满是熙熙攘攘的小贩,时局再混乱,老百姓依旧照常过日子,度新年。街坊邻居们走街串巷,说着拜年嗑,穿着新衣的小孩儿们来回乱跑,手上举着红彤彤的糖葫芦,看得我眼馋。
我突然迫切地想找到他,却苦于不敢随便打听,怕起疑,又无法在这拥挤的街道上纵马,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绕圈。我数不清自己到底走了多少周,只感觉把这鸿濛城的每个犄角旮旯都走遍了。我的腿酸疼无比,靠着墙歇了会儿又继续走。天色渐渐黯淡,又开始下雪了。家家户户招呼孩子们回家吃饭,合好府门,点燃了门口的大红灯笼。我还在找,绕过杂七杂八的各种府邸,好像那丞相府压根就不存在。
我终于走到了都城最外圈,蹲在小巷子里往手上哈气。我忽然觉得我特别可笑。堂堂摄政王,大过年跟个要饭的似的无处可去。其实也不是无处可去,我还能回皇宫。住在金碧辉煌的嘉明殿,过普通百姓羡慕的日子...
才不是。
我过的日子,没什么好羡慕的。
皇宫里有大大小小三十多个宫殿,数不清的庭院,多于牛毛的长亭以及无数个阁楼。却哪个都不是我的家。
我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孤独过。母后不是我的生母,也就是说,她跟我一丝血缘关系都没有。从小到大,我一直在劝慰自己,等母后老了,她会发现我其实也挺乖,挺孝顺的,仔细看看可能长得也有点像她,她会喜欢我的。
结果到头来,我只是个讨人嫌的外人。
我没有父母了。
我又蹲了一会儿,但是太冷了,呆不住。我牵着小黑马一瘸一拐地继续走,打算走完这最后一圈就回宫。不然等陆久安发现我不见了,得把全宫的人都吵起来找我。小黑马在我身后打着响鼻,我走了没几步后忽然发现前头有个很眼熟的背影,手上提着一坛酒,正要推门入府。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钟伯琛。”
那人愣了一下,忽地扭过头来。鹅毛般的大雪似乎定格了一瞬间,让我看清确实是他。
他依旧是那般不染铅华的模样。好像这大风大浪不曾为难他半分。黛蓝色的冬装衬得他如同挺拔的雪松,一种清孤不等闲。
我突然莫名其妙地,所有激动劲儿全散了。我本以为我会一个猛子扑过去好好亲亲他,然而在这真正重逢的此时此刻里,我却只淡淡地说出了一句:“回来就好。”牵着小黑马扭头往回走。
钟伯琛似是愣了一下,旋即追了上来,在我身后低唤:“殿下,您怎么来了?”
“您去哪儿?”
“殿下?...子迁...?”
我也不回头,就这么执拗地往回走。直到他忽然抬高了声音喊道:
“小五!你在流血!”
我低头,木木怔怔地看着不合身的裤腿里往下滴答着血珠,印在脚印中好像串串梅花。我这才想起上官夏嘱托我千万不能随意走动。这下完球了,我回去又得被他灌药。
没等我想完如何逃脱上官夏的“医科毒手”,就被钟伯琛呼地横抱了起来。他把手中的酒坛子随便扔在了雪地里,一脚跺开府门,抱着我往里跑。我被他三下五除二地扒了侍卫服,趴在榻上呆头呆脑地看着他。
钟伯琛忙中有序地给我上好了药,换了绷带,打来热水擦脸,最后拿被子把我一裹,趴在我旁边抱着被子卷,搂着我的头,呼吸乱到简直像跑了个百里地。我的耳廓被他吹得湿哒哒的,许久后,他轻声说道:
“我真想把你...关起来,锁起来,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小五,你可气死我了。”
我忽然就笑了。用我那爹嫌娘厌,唯独他喜欢的傻笑回应道:
“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殿下依旧是个没长大的熊孩子...(无视某人白眼)
作者本者在国外留学的说,中秋节和新年已经好久没过过啦。今年中秋跑去商店买月饼,结果被告知全卖完了(感叹国人的购买力...)
跟麻麻抱怨了一下后,昨天忽然收到了麻麻邮给我的月饼...虽然中秋已经过去很久了,月饼在路上颠簸得全是裂纹,还梆梆硬。
但是嘛...
敲好次。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还好黎王殿下有他的丞相,我有麻麻和你们。不多说了,给大家拜个早年吧!
(有点太早了...)
第33章 【心意】
钟伯琛命人给徐长治送了信,赶在他即将率禁卫军阖宫搜查我的节骨眼上,成功避免了一场鸡飞狗跳。我估计徐长治对他家主子什么个德行已然有了深刻认识,也不敢多问,只能昧着良心告诉其他人,我已经被找到了,只是迷路了罢了。
我这位迷路到了丞相的被窝里的摄政王,厚着脸皮让丞相大人喂我喝糖水,然后心安理得地趴在榻上哼小曲。钟伯琛点燃油灯,以一种“欲说还休”的表情坐在榻边瞅我,见我的精神不错,只得极其无奈地叹息道:“殿下,您这可...成何体统。”
我装作听不见,继续蹬着腿掰他手指头玩。钟伯琛又问:“殿下。您可有哪里不适?”
我还是不说话,拉着他的手仔细看。钟伯琛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让我疑心他是不是很擅音律。我估计他什么都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然而我只见识过他的书画,想想还有点不甘心。
钟伯琛回攥着我的手,略带诧异地低头仔细看了看我:“殿下?您怎么不说话?”
“摄政王殿下是不会主动往臣子的被窝里钻的。丞相大人唤错人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瞎作些什么,可能是还在气他让我白担心一场,回来后还不主动见我。
钟伯琛沉默了片刻,突然掀开被子钻了进来,把我往怀里一按,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还委屈了?”
于是我真委屈了,没鼻子没眼地嘀咕着:“殿下,微臣,你叫得倒是顺口。让我成体统,你自己呢!当初把我...内什么的,不是你吗!”
钟伯琛立马掰着我的脑袋,盯着我的眼睛看:“后悔了?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顿时回想起某些少儿不宜的场景,老脸羞得通红,一脑袋拱在了他身上泄愤。钟伯琛任我跟个小牛犊似的跟他示威,沉默许久后突然沉声问道:“我听崇王说,你要给我殉情?”
我的大脑嘎巴断线了。这话我倒真说过,也不怕承认。问题是他怎么知道的!那时候他不是早就跑了吗?
钟伯琛似是察觉出我心中所想,又补了句:“殿下回宫途中,微臣又回去见了崇王。”
他这话音一落,我觉得我整个人的三观全碎了。也就是说,这位老哥在逃出生天后又回敌窝玩一日游了?!所以他比我晚回的都城?我大哥的家成客栈了吗,让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钟伯琛伸出手指在我眼前来回晃了晃,把我那滴溜乱转的眼珠子聚焦回来成了斗鸡眼:“殿下,您只身去见崇王,是为了送死?”
我看着他那阴晴不明的黑眼珠,咽了口吐沫,一点点滑进被子里:“...我,我那不是...舍身取义...”
“殿下可考虑过社稷大任?”钟伯琛不依不饶地把缩进被窝里的我给揪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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