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不穿白色的衣服了...太素了,不好看。”我昧着良心说道。其实钟伯琛真的很适合白衣,雅洁清淡。
“我已经许久不穿了...小五上次就说不喜欢。”钟伯琛居然还记得。说完后他终于抵不住困倦,把脑袋往我肩窝上一埋,昏昏欲睡:“小五...明日就不去早朝了...好吗?”
我慌忙搂紧了他:“睡吧,过年了,不上朝。我陪着你。”
钟伯琛终于睡着了,面容沉静,嘴角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我突然觉得,此时的他仿佛如毫无防备的婴孩,将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在我面前。
你究竟看上我哪点了呢?我怀着疑问轻抚他的面颊。仅孤雁楼的一次邂逅,就能让你如此奋不顾身?你可知我负过你,欺过你,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后又回来祸害你?
我决心一辈子不告诉他这个秘密,前提是我真的能在这个世界再过个“一辈子”。
我悄悄起身,跨过钟伯琛的身体,由床榻内侧转移到了外侧。果然,外侧要更冷一些,从门缝钻进来的冷风吹得他的后背又冰又潮。我搂着他的腰躺下,把脸贴在他的脊背上,心中道了句好梦。
雪打旧河山,还寝梦佳期;系我一生心,不负君之情。
翌日中午,我们共乘一车,入宫处理政务。钟伯琛休息了这么一宿后,整个人恢复了仙气。往书案旁一坐,举手投足间的潇洒似是来与我煮茶论道,而不是批折子。我拿着印章一通乱盖,眼睛一直瞄着钟伯琛,不小心把章盖到了自己袖子上。
这时,徐长治将一封书信呈了上来,说是崇王回信了。我慌忙叫来岑蛮,还望大侄子回去后美言几句。大侄子正义凛然地表示没问题,毕竟这么些天的好饭好菜不能白吃。我颤颤巍巍地打开了信,做好了被大哥劈头盖脸一通骂的准备。
然而没有。整张信纸上只有铁骨铮铮的三个大字:
“不要了”
一片寂静间,岑蛮汪地一声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摄政王殿下喜提大侄子长期抚养权...
岑蛮:“爹在馒头跟我之间选择了馒头……QAQ”
第35章 【规矩】
岑蛮就这么被他爹给“扔了”,场面之悲壮不忍直视。红豆跟红枣安慰他半天,并不好使。在大侄子马上要哭抽抽的时候,钟伯琛起身将他带到一旁,小声说了些什么,大侄子的哭声戛然而止,揣着小手安安静静地出去喂鸡摸狗了。
我惊愕,慌忙向钟大丞相讨教哄孩子要领。钟伯琛低声回答道:“南方富庶,出了不少贪官。异姓王侯们皆豢养私兵,隐约有了要谋逆的兆头。崇王忙于削藩,整顿朝廷。可惜,他的地位并不稳固。刺杀、兵变时有发生。崇王或许是觉得,世子跟在他身边不安全,倒不如交予您抚育。”
有道理,毕竟岑蛮已经丢过一次了。再出第二次,怕是没那么好命天降一个五叔去救他。
“大哥他应当...不打紧吧?”我忧心忡忡。经此一战,也不知大哥手上还剩多少兵。
“殿下且宽心。崇王身边毕竟有不少旧部追随。”钟伯琛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份折子递给了我:“殿下。多位地方官员联名请奏,治理广淄一代的水患。历年雨季,此地皆会发生严重涝灾。微臣以为,理应现在就着手处理此事。”
我拿来地图一看,顿时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一代乃我南北朝廷水路交通要塞,且人口十分密集。每每发生洪涝,损失不可估计。我想了想,召来工部尚书询问一二。
“广淄一代的水患,先帝在时,可曾命人着手治理?”我有些疑惑。这个地方闹灾这么久,父皇怎可能无动于衷?
工部尚书连忙小步溜过来跟我汇报:“殿下。可又接到要求治理水患的折子了?不瞒殿下。先帝在时,曾三次命人修缮河塘。然,三次全以失败告终。洪水一过,顿时决堤,殃及百姓无数。先帝严惩了负责此事的官员,并拨银子给当地赈灾...微臣以为...这里头...嗯...”
我见工部尚书吞吞吐吐,心里跟猫抓似的直难受。于是我看向我的大宝贝。然而钟老哥离我三丈远,表示“非礼勿听”。我只得上前搂着工部尚书的肩膀小声合计:“三次全失败?这里头有问题吧?”
工部尚书把眼睛上斜了个四十五度:“殿下说有...就有呗...”
“所以之后没人敢接这个烫手山芋,只能不停地等朝廷救济?”我拿手指头在工部尚书眼前晃了晃,让他把脸转过来说话。
工部尚书又看向自己的鞋尖尖:“殿下说是...就是呗...”
工部尚书这藏着掖着的样子,摆明就是在顾虑着什么。我心里顿时有了些许的猜测。于是我命人把记载历次修河塘的案卷找来,又让户部尚书把朝廷给广淄一代拨款的记录呈上来,希望从里面找到些蛛丝马迹。
工部尚书走后,钟伯琛走过来压低声音道:“殿下越来越聪明了...”
我被冷不丁一夸,立马精神焕发地正了正帽子:“你也觉得有问题,对不对!”
钟伯琛不说对,也不说不对,只淡淡地说了句:“此事微臣不可插手。上任负责修理河塘的孟大人,乃义父的挚友,与微臣交好。”
我心中了然,拍了拍他的胳膊:“明白了。我不会包庇他,但也绝不会让他继续蒙冤。此事我亲自负责,若真的如我猜测那般...也是时候杀一儆百,立立规矩了。”
钟伯琛淡笑,微微拱手:“殿下英明。”
我命陆久安守门,所有人不得打扰,钟伯琛也先行回府休息。又叫来徐长治,跟我一起围着堆了一地的案宗各种分析。
徐长治主要是打杂的,我要什么年份的案宗,他立刻替我找出来。之所以没让别人与我共同商榷此事,是为了避嫌。毕竟徐长治乃宫中侍卫,跟这些地方案件没有丝毫的联系。而其余官员,多少都藕断丝连。我怕我没把水患给弄明白,先把朝廷弄乱了。
我忙活了一下午加一宿。期间陆久安禀报道我四哥想见我,问我今年能不能让他生母----裕太妃出席宫宴。我回爱来就来。多一双筷子罢了。
徐长治提醒我,裕太妃早年犯了点错,被送到阮山庵带发修行了。按规矩,是不能出席宫宴的。我问什么错?徐长治回听说是裕太妃的娘家兄弟出了事,下大狱了。裕太妃暗中给狱卒塞钱,想见兄弟一面,结果被父皇知道了,责罚了她。
我觉得这不是啥大事,起码不是原则上的问题。依旧同意让四哥接裕太妃回来。毕竟估计她也上了岁数,罚个差不离就行了,没必要一辈子关在尼姑庵里。
第二天蒙蒙亮,我坐在书案前心情沉重。我一向不以"恶"来揣测人心,然而这治水一案着实错综复杂,桩桩件件都表明里头大有文章。我左思右想,命人叫来了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自从上次参了钟伯琛跟吏部尚书一本后,突然沉寂了。也不知是不是老胆吓破了。我估摸着得好好安慰一下这位兄弟,毕竟他的出发点是好的,虽然有点打击报复的嫌疑。
大理寺卿忐忐忑忑地进了屋,弓着腰仿佛是只虾米。我发觉他满脸的"怂"字,连忙让陆久安给他赐座,顺便端了份早膳来一起吃。
大理寺卿受宠若惊,抱着碗白粥不敢喝。我嘴里叼着包子,一边吃一边把治水案告诉了他,并表明打算查查此事。话音刚落,大理寺卿突然跟打了鸡血似的扑了过来,扒着书案两眼放光:“殿下!您还信任微臣?”
我看着满眼泪花的大理寺卿直撇嘴:“没罚你没关你,还不算信任?这回你可给我争点气,别再冤枉人。悄悄地做,不得声张!”
“是!”大理寺卿扭头把粥仰头扒拉进肚,又抓了俩包子跑了。我望向他那被狗撵了似的背影,总觉得他跟几个月没吃着饭似的。
我又将治水一案所涉及的官员列了出来。发觉栽在这上头的官员皆是当年的老臣。流放了六七人,还有一位现在还在牢里蹲着。我把名单给了徐长治,让他偷摸调查一下这群人的家庭背景,并把那位在牢里蹲的罪臣提出来,我有话要当面问他。
蹲进去的那位曾是工部员外郎,修河塘的时候本顺顺利利的,谁知最后突然大面积坍塌,功亏一篑。被判了个抄家,他自己则在大狱里头呆了四五年。我见他姓孟,推测他可能就是钟伯琛所说的那位孟大人,心里便多衡量了一下该如何与之攀谈。
见到孟大人后,第一印象则是个清爽的小老头。一身囚服还算干净,带着镣铐满目淡然地目视前方,不问安,不行礼,仿佛我是一团空气。
我让徐长治给孟大人解了镣铐,赐座,上茶。孟大人微怔,终于把视线往我身上扫了半秒:“你是...?”
我笑道:“我是五皇子,黎王。”
"哦。"然后孟大人又不说话了,端着茶杯发呆。
徐长治看不下去了,在他身后多嘴道:"这位是摄政王殿下。"
孟大人点点头,继续数茶杯里的茶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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