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赵破奴和赵信互相配合,前者架住胡骑的骨朵,后者一刀捅穿敌人的侧腹,刀锋转动,近乎将胡骑撕成两截。
公孙敖在跑动中开弓,一箭接着一箭,每次控弦声起,都会有胡骑坠马、
熊伯和虎伯挥舞长矛,将敌人扫落马下,径直策马踏过。两人经过处,马蹄都被血染红,铺成一条骇人的血路。
追随赵嘉的乡勇经过连番血战,身上笼罩一层煞气。他们或许不如老卒善战,骑术也不及匈奴,但他们敢于拼命,敢于以血换血!
冷兵器的战场上,将生死置之度外,豁出性命,往往才能战到最后!
付出十余人的代价,赵嘉所部奇迹般地冲出包围。在他们身后倒下三倍于己的胡骑,这样的战果,在边军中都称得上是精锐。
“继续冲!”
冲出包围圈,发现前方还有一波胡骑,而且正背对自己,赵嘉没有停下喘口气,随手甩掉刀身上的血迹,继续策马前冲,逼近胡骑身后,直接挥刀就砍。
营地中过于混乱,很难分辨马蹄声从何而来。
胡骑已经足够警觉,可还是被赵嘉砍落马下。
惊变引得前方骑兵回头,赵嘉定睛看去,发现这支骑兵不一般,除了少部分,其余都是身着皮甲,手持铁器和青铜器。被护卫在中间的两人,一个是四十多岁的壮汉,做匈奴贵族打扮,貌似有点眼熟,另一个年纪轻些,头上戴着骨盔,明显身份不低!
双方的距离接近五米,赵嘉没有任何犹豫,举起左臂,扣动藏在袖中的手弩。木制的弩矢接连飞出,不及手指长,尖端涂着毒药,剂量不足以致命,却能让中箭人身体发麻,在数息之间失去行动能力。
手弩是匠人为赵嘉特制,可以藏在袖中,单手就能击发。毒药是医匠调配,据其所言,附近没有太毒的蛇,如若不然,这一匣子弩矢飞出去,别说是人,熊罴都会当场断气。
碍于射程,在之前的战斗中,这具手弩始终没有用武之地。不想在此时用上,而且弦开就射中大鱼。
破风声袭来,匈奴骑兵尽全力阻挡,甚至用身体挡在须卜勇跟前。无奈弩矢速度实在太快,而且又是连发,在距离内平射休想轻易躲开。
赵信、赵破奴和公孙敖也有同样的装备,见赵嘉举臂,当即明白他的用意,不需要多言,同时将箭匣射空,挡在须卜勇身前的骑兵当场被射成刺猬。
须卜勇没能躲开全部弩矢,脸颊和右臂被射中,半边身体变得麻木,缰绳都无法握牢。
雪上加霜的是,又有一股汉军从斜刺里冲出,堵住了匈奴人逃跑的道路。
营地中陷入混乱,裨小王、千长、百长各自为战,根无无法汇合。别部首领被本部骑兵抢夺战马,甚至还被砍了一刀,心知没有战马压根冲不出去,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干脆心一横,聚集身边的部落勇士,趁乱在背后对本部下黑手,使得混乱不断加剧。
这种情势之下,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须卜勇被汉军堵住。就算是知道,也未必会调头来救。
后至的汉军中不乏老卒,几次同须卜氏交手,一眼就认出须卜勇,当下取下腰间的号角,在混乱中吹响。
“赵队率,莫要放走他!此人是须卜氏首领,斩其头可得大功!”
汉军越来越多,须卜勇等人被团团包围。其他胡骑趁机跑出营地,快马加鞭,完全是头也不回。
须卜勇不愿束手就擒,右侧身体不能动,干脆用左手持刀,就算是战死,他也不愿被汉军生擒。
不承想,他做好战死的准备,其他人却是未必。
身后一股巨力袭来,须卜勇来不及躲闪,脊背遭到重击,当场跌落马下。艰难回过头,看到偷袭自己的人是谁,愤怒地发出一声大吼,目龇欲裂。
将他砸落马下的不是别人,竟然是他此前一直器重培养、准备传下首领之位的侄子!
须卜力一击砸落须卜勇,主动翻身下马,抛开兵器,跪倒在地,口中高呼:“须卜力请降汉!”
“你疯了吗?!”须卜勇大声吼道,“投降汉朝,左谷蠡王会屠灭须卜氏!”
须卜力充耳不闻,被骂了数句,终于横过目光,咬牙道:“须卜勇,你杀死我父,夺取首领之位,部落上下全都知道,却无一人站出来,我为何要顾念他们生死?何况左谷蠡王命你率军断后,就是没打算让你活着回去。这次南下无功,左谷蠡王要粮食还要牛羊,你死了,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屠了须卜氏!”
两人吼出的都是匈奴语,赵嘉询问赵信,才大致明白意思。
“他们是叔侄,有仇?”
“郎君不用奇怪,草原部落里这是常事。”赵信看向须卜力,对赵嘉解释道,“须卜氏是匈奴贵种,草场广大,各部加起来,牛羊数十万,连续两代首领都是杀父杀兄得位。”
须卜力不想死,不再理会须卜勇的叱骂,将伊稚斜的计划和盘托出,并且言道,他愿意召集剩下的须卜氏骑兵,一同归降汉朝。
军侯得报,仅是冷哼一声,命人将须卜勇和须卜力一起捆起来,带着他们离开大营。同时令人将要塞守军调出两百,携带引火之物,誓要将匈奴大营烧成一片灰烬。
“留下一个出口,逃出来的尽数杀死,不留俘虏!”
“敬诺!”
军侯当着须卜勇和须卜力的面下达命令,其后背对火光,高踞马背,俯视被按跪在地上的匈奴人,硬声道:“尔等贼寇掠我汉边,屠我汉民,一声归降就想活命,简直笑话!无妨告诉尔等,终有一日,我朝大军将挥师草原,踏破茏城,断你血脉,杀到尔等断根绝种,让这世间再无匈奴!”
匈奴人脸色铁青,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下一刻刀锋迫近,除须卜勇叔侄,其余皆身首分离。
“杀胡!”
汉骑齐声高喝,赵嘉同被感染,高举手中兵刃,踏过留在地上的鲜血,冲向从火场中逃出的胡骑。
第九十八章
匈奴营地陷入火海,胡骑不是死于大火就是亡于汉军刀下。侥幸逃出火场, 皆策马向北飞跑, 一路头也不敢回, 生怕被汉军追上。
逃跑过程中,本部骑兵不断聚拢, 失去辎重,路上缺少御寒的皮袍和口粮,干脆凭借手中的弓刀去抢。
大多数别部蛮骑不敢掠其锋, 选择退让。另一部分则是性情凶狠, 不甘心被抢, 心一横,挥着刀子冲上去反杀, 死了算完, 不死就杀人抢马。
反正都在逃命, 自顾不暇, 谁会留心十几个匈奴骑兵。事后有人追查,大可以摇头否认。实在否认不了, 就拉其他别部下水。
在本部骑兵落败时, 这些别部非但没有施以援手, 还从背后给了一刀。真有一天事发, 大家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谁都别想跑!
除了彼此下黑手的本部和别部,草原野人也加入混战行列。
严冬来临,风冷雪寒, 草原野人居无定所,没有帐篷和食物,又被部落牧民驱逐追赶,不被弓箭射死,多数也会活活冻死。
被逼到绝境,爆发出的凶狠绝对超出想象。
起初,草原野人仅敢攻击落单受伤的胡骑,随着一次次得手,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大量聚集起来,埋伏在雪地里,遇到小股骑兵立即暴起,将目标拉到马下,乱刀砍成肉酱。
战马当场就被分食,温热的马血凝固在雪地里,被小心挖出来砸成小块,装进抢来的皮囊。下次猎杀胡骑之前,这些血块和马骨就是他们唯一的食物。
随着草原野人不断聚拢,无论本部还是别部骑兵都不再安全。
从要塞逃回的胡骑终究有限,大部分野人等了数日,始终一无所获,为争抢食物,彼此之间发生冲突。混乱中,一个高壮的野人站了出来,挥舞着从匈奴骑兵手中抢来的短刀,连续砍死五个敢同他争夺马骨的对手。
战斗结束后,野人全部集中起来,由高壮的男人率领,向最近的一个氐人部落奔去。
他们要活下去,野外找不到食物,那就去抢!
劫杀胡骑激发出他们的凶性,就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不断朝着猎物逼近,不狠狠撕下一块肉来绝不罢休。
南下大军尚未归来,粮食没有着落,野人突然大批聚集,如狼群般在部落外徘徊,对草原各部来说,这个冬天注定会变成一场灾难。
胡骑奔回草原时,要塞守军已经开始清理战场。
匈奴营盘在火中化为灰烬,很快被大雪掩埋。砍掉的胡骑头颅堆在要塞前,尸体被架上柴堆焚烧。
散落的战马被汉骑套回,集中到要塞里。受伤的有骑兵照顾,死去的交给伙夫烹煮。要塞中很快飘出肉汤的香味,守军都分到一大碗热汤,伤员还有大块带肉的骨头。
伙夫属于临时上岗,厨艺实在不敢恭维。
然而,就是这样没滋没味、盐都没放多少的肉汤,却如珍馐一般,让众人吃得头也不抬。
赵嘉捧着一碗热汤,和公孙敖几个蹲在一起,缠在腹部和肩膀上的布条早已看不出原色,熊伯和虎伯都很担心,本人却不甚在意,一边喝着热汤,一边从怀里掏出木牌,丢给公孙敖,让他喝完汤就回畜场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