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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身娇 (喜糖123)


  “世子……”陆泽惊恐的无以复加,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六千多条人命,世子且勿徒增杀孽!”
  从开打到现在一路波澜不惊的叶翀猛地转身,揪着他怒道:“有一人阻千万人恶念,就有千万人纵一人恶念。”他盯着陆泽,“若犯恶之人有罪,纵恶之人可恕,何以止恶?若日后,我大启边卫皆如此一呼百应,谁又能守得住这万里山河?”
  陆泽哑口无言,僵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一片铁甲寒光中。
  ***
  长宁卫被火烧的乌漆墨黑,基本上找不出一间可以落脚的屋子。叶翀只能让人在避风处扎了帐,处理往来事务。西北冬日的深夜,寒风侵肌,刚在外边兵刃相接不觉得如何,坐在帐里陆泽才感到身体都冻硬了,五指关节又胀又麻。
  叶翀的手上戴着特殊的腕套护甲,仅两个指节露在外面,此时在桌前提笔,透出几分笨拙。
  陆泽摇头,“要写什么,我来吧。”他三下五除二解掉护腕,端坐桌前,“世子请讲。”陆翰林只要提起笔,在哪儿都是一身正气凛然。
  叶翀也没跟他客气,将提报军情叙述一遍,陆泽略微斟酌,便下笔,边写边说道:“世子,我这个人絮叨、心软、胆小,刚才失言,你别太在意。”两军对峙,他说自己将领杀孽太重,现在想来,以叶翀治军的严谨程度,当时没把他推出去剁了,真是徇私枉法。
  “打仗就是这样,你见得少,以后就习惯了。”叶翀表情是淡淡的。
  陆泽轻笑道:“饶了我吧,写字算账也就罢了,上阵杀敌,还是列位将军来吧。”
  正说着老莫进来了,“世子,贺同已拿下,城内还有小部散兵流窜,末将已令火器、连弩二营分队搜城。”
  莫将军的铁甲闪着寒光,未沾染一丝血迹,像是刻意擦拭过,却掩不住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帐内。
  “我去看看。”叶翀提剑往出走。
  “世子,城内暗堡林立,散兵游勇藏匿极深,还请世子待我部清理干净了再去。”老莫伸手拦下他。
  叶翀拍拍他的肩,“无妨。”
  老莫看着叶翀长大,世子的脾气他明白的很,不再说话,只是又多点了几个下属甲卫。
  一队人刚走到塔卫下,突然从箭塔暗窗里跳下一人,直直跳到护卫中心,离叶翀也就几步远。他披头散发、满脸血污,腰上密密麻麻捆满了火筒,引线火花乱跳呲呲响着。甲卫均在外围,厚且笨重根本来不及回护。
  那人朝着叶翀扑过去,“世子——!”老莫大喊,几个亲卫冲上去用身体把叶翀扑倒在地。
  闷雷似的一声异响,仿佛炮弹炸在了软肉上,惊得陆泽丢下笔就往外跑,刚跑到塔卫前就见一群人疯了似的在残肢断臂的死人堆里往外拉人。
  “世子——”陆泽听见老莫含着哭腔的叫喊,吓得尿都快出来了。
  他扒开人堆,就见叶翀躺在地上,双目紧闭,额头上开着个大口子,血糊了半脸,身上没有一处不沾血,不知道是谁的,不知道伤在哪里。
  “世子!平云!平云!”陆泽对着他无从下手,“快叫军医!”
  就在他吓得一口气要厥过去时,叶翀剑眉皱起,细不可闻地喃喃道:“你闭嘴。”他被火筒炸得头晕眼花,双耳隆隆作响,一点声音都震得他直犯恶心,这人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
  见叶翀恢复神智,陆泽的心从嗓子眼咕咚落回去,终于想起来自己多少通些医术,这才捏住叶翀手腕,把了脉,又摸摸他胸口、肋下。
  叶翀被他按得直哆嗦,咬牙切齿地恹恹道:“别动我成吗。”他眉头蹙成团,冷汗从额上流下,说了句长话,感觉头要炸了。
  “怕是肋骨断了。”陆泽看他这样一时半会死不了,长出口气。
  老军医是被亲兵一路背过来的,哆哆嗦嗦用夹板给叶翀固定好胸骨,“陆大人,世子伤的不轻,这里缺医少药不能久留。”
  陆泽舔舔嘴,看着他娘的差点烧成太上老君丹炉的长宁卫,说道:“莫将军可能找到车架?长宁离祁连不远,现在路不好走,天亮得送世子回去。”
  老莫立刻去找马车,叶翀的伤势不易过多搬动,陆泽叫人给他找块毯子就地裹着,这才颓然做到地上,感叹道:“世子爷,你可真是命大啊!”


第3章 重逢
  西宁驻军收复了西海三卫后,又再接再厉更下一城,把南下西海境内的西戎八部打的屁滚尿流,哭着爬回老家。
  在农历新年前,边关大捷传回京城,永宁帝终于扬眉吐气,料理完他那倒霉弟弟留下来的一屁股烂账,旷日持久的宁王叛乱彻底落下帷幕。
  赶着节前的热闹,皇帝的封赏令也下来了,荣康侯世子叶翀封西北军副帅,赐封怀远将军;翰林院庶吉士陆泽封西海卫指挥佥事,赐封宣武将军;升授镇西大将军叶戈,定国将军。并叫自己的宝贝小儿子,临江郡王梁检年后代帝封赏西北驻军。
  荣康侯家不用说了,一门三将,无论男女提刀上阵都跟砍瓜切菜一样。陆泽这个酸儒、穷鬼、老光棍可就炸了,十七岁入翰林,十八岁造反,二十一岁封将,别人一辈子的波澜壮阔,他四年就造完,照这个情形下去,很快陆将军就能入主民间传说,流芳百世,仰食万家香火。
  ***
  叶翀将黑乎乎的药汁一气喝光,干净利落的放下碗,“既来之则安之,你总不能抗旨吧?”
  “哼,那可难说。”陆泽将茶水递给他,狗脾气全挂在脸上。
  “抗旨不尊,可是要诛九族的。”叶翀喝口茶,艰难的捂着还没完全长好的胸骨,缓缓站起来。长宁的那场爆炸,炸断了他三根胸骨,震伤肺腑,回到西宁镇西将军府被绑成人棍躺了足足一月有余,现在站起来,脚底下都觉得在腾云驾雾。
  “我家上下九族就我一个。”陆泽手一摊,仿佛脖子上顶了个球,一文不值。
  叶翀小步在房间内转圈,他现在就是个残废,哭笑说话稍微大点的动作都会牵扯到刚长好的伤处,疼得呲牙咧嘴,还不如绑成人棍躺着。
  “就是个地方佥事,屁大的官,还要死要活的。”被屁字崩到了自己的伤口,叶翀疼得一缩,“打仗又不会叫你去,跟个女人似的,絮叨。”
  “打长宁的时候,您老也是这么说的。”通过这一仗,陆泽对他有了新的认识,叶平云此人,君子端方的皮下是该下黑手就下黑手,什么方圆规矩都困不住他。
  “不过……世子,你不会就想这么一直打仗打下去吧?”陆泽见他扶着床边倒气,才走了两圈就疼得满脸汗,赶紧过去把人扶到床边坐着,“你出身公卿之家,世袭的爵位,何必这么拼命?说句不好听的,将军百战……呃……”这话实在不吉利,还是不说为妙。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叶翀接过话毫无忌讳,“我姑母是皇后,我家是承恩爵位,本是不可世袭的。”
  陆泽道:“历代均有恩赐袭爵,皇上乐意就行。”
  叶翀似乎累了,侧身靠在床内,“元南知道为什么吗?”他略微停顿,没想听陆泽的回答,自顾自的说道:“我三婶是昭勇将军,受封时比我三叔武阶还高,她是草原奇女子,收西海、打祁连、镇守嘉峪关,立下赫赫战功。”
  陆泽点点头:“我在祁连卫时,那里就有将军的点将台。”
  “西北战乱,祁连战线崩溃,嘉峪关孤立支撑北部防线。”叶翀艰难地调整姿势,陆泽很有眼力的上去扶了一把,“西域诸国乘机来袭,那时西北太乱了,到处在打仗,昏天黑地谁也顾不上谁。我三婶苦守十四天,撑到援军达到,嘉峪关虽未失,可将军阵前殉国。”床幔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脸,只剩一个坚硬的轮廓,悲喜浓淡都刻在上面。
  陆泽亲历西北战乱,个中滋味,一言难尽。
  “我家,夫妻不睦,父子不和,我跟三叔三婶在边塞长大。”叶翀冷冷一笑,“我三叔膝下无儿无女,他与三婶伉俪情深,以后也不会再娶。我爹是他胞兄,皇上便将这个恩典落在我身上。”
  陆泽震惊,倒不为荣典的出处,而是他一直觉得荣康侯为国慷慨,袭爵嗣子都能送来西北随时捐躯,谁料是老子不待见儿子。他在京城做翰林时,略有耳闻,荣康侯偏爱庶子,还被御史参过,当下只觉得是懵懂幼子老父怜爱,都察院那群八卦漏勺嘴吃饱了撑的。现在看来,荣康侯苛责嫡子的名声,不是空穴来风啊。
  “这爵位是我三婶的命,要是这次西海收不回来,我大概真要死不瞑目。”他自嘲的笑笑,“我们这些人,战场为家,亲朋故友都在沙场上,国仇家恨早就混在一起,拆不开,也回不去。”
  陆泽听不下去了,怒道:“咱俩到底谁要死要活的,晦气!”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你听听就算了。”叶翀叹口气,眉间的锋利又回来了,仿佛刚才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都与他无关。
  叶翀的房间即便是在将军府邸也是极尽简单的,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东西,似乎归来或离去都无需牵挂,陆泽徒然生出一股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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