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了。”兰息微微鞠了一躬,跟着女人进了门。
女人道:“哎呀,打扰什么。我就一个婆娘在家,小屋简陋,还请仙人不要介意才好。”
他们跟着女人进了屋子,本就不大的房子瞬间被几个高大的男人塞满了。花无道本就会说话,他三言两语的跟女人寒暄起来,哄得她开心的直笑。
女人说这里的人都叫她周嫂,家里有个丈夫,上山打猎去了。原本有个儿子,前两年得了病死了。
平日里,家里就她一个人,也没人能和她说上一言半语。这下一口气来了五个俊俏的小伙子,周嫂见屋子里闹哄哄的,一开心,更是热情的招待他们。
书臣和浮生到底是内功不济,淋了点雨便开始打冷颤,捧着周嫂递过来的热茶片刻不肯松手。
兰息笑着接过周嫂递过来的毛巾,转手便送到陆鸣面前:“擦擦水。”
陆鸣原本安静的坐在一旁听花无道和周嫂家长里短说个不停,孤独惯了的人不太适应这般热闹的气氛。见兰息举着毛巾递给他,愣了愣,下意识的开口:“爷……”刚冒出一个字,余光又瞥见旁边打着哆嗦的书臣和浮生正好奇的盯着他们,硬是掉转了话锋:“也……没多湿,你先擦吧。”
兰息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他原本就坐在陆鸣身边,又凑近了几分贴着陆鸣的身侧,执着手里的毛巾一点一点的替他把脸上的落雨拭去。
陆鸣一动不动的任他擦着,身体瞬间僵硬起来。他沉着脸看着兰息,那张清秀的脸上看不出半分神色,无波无澜依如他的眼睛。
陆鸣觉得自己应该扼住他的手,止住他的动作。可任手在衣袖里握紧了拳,指甲也深深的刻入手掌,最终,还是欠了一分力道。
陆鸣气馁的合上眼睛,他想,就当他是兰息又怎样呢。
第31章 第三十章 破斧(5)
“花小弟,你们这是来不虚山做什么的呀?”周嫂把手里最后一块毛巾放进花无道手里,拉了个板凳坐到他身边。
花无道执着毛巾在发梢上轻柔的擦拭,眉飞色舞的说:“哎,您别提了。最近不是雨季吗?我们伏伽山上又是风又是雪的,根本待不住呀!这不,听说不虚山风景独到,我们师兄弟几个就下山来溜达溜达。可巧,刚到这儿雨就噼里啪啦下个不停。我们那两个小兄弟啊,功夫欠佳,刚淋了点雨就蔫了。那出门前师父可是交代过的呀,可不能把这俩小的冻坏了。这才上您家来了嘛!”
花无道一席话,一分真九分假。说到最后,书臣和浮生都没脸再听,愤愤的背过身去。
周嫂:“哎哟,仙人真是宅心仁厚。您放心,这两个小兄弟一定给你照顾的妥妥帖帖的,保证活蹦乱跳的给您带回去!”
到了晌午,周嫂做了一桌的饭菜,山间村民本就不富裕,热情的农妇连压箱底的腊肉也一并掏了出来。
周嫂笑脸盈盈的望着这满屋器宇轩昂的小伙子,夹了块大大的腊肉放到陆鸣的碗里:“这个小弟从进门就没怎么说话,可是嫌周嫂这地方太寒碜了?”
陆鸣显然是没有想到周嫂会突然同他说话,他个性孤僻又甚少同人亲近,可面对热情款待他们的
周嫂,他又实在不好意思板着个脸。就这样,陆鸣素来冷峻的脸上多了几分局促。他对周嫂摆了摆手:“没有。”然后一筷子夹起碗里的腊肉,塞进嘴里。
花无道不客气的给自己盛了一碗肉汤,打圆场道:“哎,周嫂,您别介意。他就是这性子,不爱说话。”
“唉,我看着这小兄弟,就想到我儿子了。他要是没走,现在也差不多这么大。他也是不爱说话,一个人坐在屋子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周嫂的眼睛穿过陆鸣,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过世的儿子,她神色有些忧伤,刚才还笑眯眯的眼睛忽然涌起了水波。
陆鸣一块肉在嘴里嚼了一半,硬生生的停在那里:“我……”
“小兄弟你别介意啊,我就是……一个人……一个人有点寂寞了……”周嫂背过身去,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吸了吸鼻子,抹了把脸。再回过身,又是方才那个热情的村妇:“对了,你们是不是要上不虚山啊?我有个不情之请……”
兰息放下手中的筷子,正色道:“您请说。”
“这不是我家那口子上山打猎去了好些天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就想着,你们若是上山能碰着,帮我给他带句话,就说让他早些回来,家里过得去,多些野货少些野货都无妨的。”
兰息闻言笑着应了一声:“好,只是,不知大哥身上有什么特征没有?我们也好分辨。”
“有有!”周嫂见兰息答应了,笑弯了眼,从衣领里掏出一个挂绳,上面还拴着一颗动物的獠牙:“这是我儿子长大以后打第一只猎物的牙齿,我一个,孩儿他爹一个,就挂在脖子上,死也不拿下来的。”
兰息:“如此甚好,若是真能遇见,我们定帮您把话带到。”
这场雨终于在午后,稀稀落落的停了下来。
兰息一行人礼貌的同周嫂道了别,未行多远,身后又传来周嫂的呼唤。
“哎哎,花小弟,兰小弟!”
兰息闻声驻足,只见周嫂提着个灰色小包追了出来。她把那包塞进兰息手里,憨厚的脸上满是笑意:“差点把这个忘了,现做的饼,你们带着路上吃。”
兰息掀开灰色的布料,手掌上摞着一层煎黄酥脆的烙饼,饼还热着,显然是刚出炉没多久。
花无道敛去了脸上的玩世不恭,有几分动容的说:“周嫂,真是多谢你了。”
再一次送别周嫂,书臣从兰息手里接过灰色的小布包,仔细的系好,挎在身上,像是得了什么宝贝。
浮生见书臣走了一路都闷声不吭,拽了拽他的衣角:“书臣,你怎么了?”
书臣摇了摇头,目光放的有些悠远,稚气未脱的脸上一派难以名状的表情。
“书臣是想家了吧。”陆鸣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总是喜欢走在最后。
书臣回头看了一眼陆鸣,他发现陆鸣的脸依旧是冷峻的像刀刻一般,他漆黑如墨的眼睛看着前路,没有半点余光留给书臣,甚至是他说话的声音也依如往常那般漠然。可书臣感觉到了,这个向来冷漠的陆大哥,正在一点一点的化开心头的坚冰。
“嗯。我离家八年了,不知道爹娘怎么样了。”
陆鸣的视线逐渐上移,看见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他想,真好,还有家。
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陆鸣一愣,才想起来这回不是他独自一人走在最后,旁边还跟着兰息,此刻那人一双无甚波澜的眼睛肆无忌惮的看着他。
兰息月白色宽大袖袍下的手悄悄的伸了出来,握紧了陆鸣的。像极了那日在不虚山的山林间,江其琛将八岁的陆鸣牵在手里。
“傻小子,想家就回去看看啊。你们昆仑派没那么不近人情吧?不给回家的?”
后来,花无道和书臣一来一回的说着什么,陆鸣都听不到了。
他僵硬着身体,感受着兰息掌间的温热。兰息握着陆鸣的手,用力的捏了一捏。他想告诉陆鸣,
他并不是没有亲人,没有家,他还有他。
江府就是他的家,自己就是他的亲人,是他的半个养父。
陆鸣觉得那腕上的咬痕又不合时宜的炽热起来,热流从手上的筋脉飞速的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血液霎时沸腾起来,最后冲上他的心头。只那一下,陆鸣便眼前一黑。
他竭力的保持平静,从兰息手中挣脱出来。刚才还红润的脸上很快被苍白掩盖,眉间一股青黑邪
气若隐若现,再一闪已经不见了踪影。
“陆鸣?”兰息察觉到身旁人有些不对劲,微皱起眉头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色:“你怎么了?”
陆鸣暗自调息,没有应声。他感觉身体里两股力量正肆无忌惮的互相冲撞,终于,在兰息握住他手腕的前一刻,他的内力战胜了那股邪气,全身血液瞬间平静下来。
兰息手下的脉搏,没有任何异常,甚至比常人跳动的更加有力一些。他仍有些不放心,伸手去撩垂在陆鸣脸上的头发,想看的更清楚一些,却被陆鸣侧身闪过。
陆鸣不动声色的抽出手,脸上的苍白逐渐褪去。他知道兰息探不出什么,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便若无其事道:“我没事。”然后,不再给兰息发问的机会,三步并两步走到队伍的前面去了。
“哎,陆鸣,你怎么过来了?”花无道一见到陆鸣就跟膏药一样黏了上来,他依如往常伸手攀上陆鸣的肩头并且做好了被他甩开的准备。
可是等了半天,被他揽在怀里的陆鸣竟然破天荒的毫无反应。花无道把脸凑到陆鸣面前,空出的一只手探上了陆鸣的额头。
没病啊……
“你干什么?”陆鸣一巴掌把花无道放在他额上的手拍下来。
“我看你不大对劲啊,难得今天没甩……”花无道一句话没说完,胳膊就被人从陆鸣肩膀上拽了下来,他回头一看,兰息那张清秀到人畜无害的脸就横在那里。
兰息走到陆鸣和花无道中间,把二人隔开,言语间不无恭敬的道:“师兄,前面就是不虚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