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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令 完结+番外 (兔八啃)



陆鸣回到自己的小屋,打了洗澡水,脱下一身破烂的黑衣,有些狼狈的一头钻进木桶里。

水里的热气氤氲着升起,蒸的陆鸣的神智有些恍惚。

自从陆鸣懂事以来,他很少像现在这般放纵自己的思绪。对一个杀手来说,“思绪”这个词本身就是错的。他强迫自己变的冷酷无情,变的心狠手辣。他知道,情感是最可怖的东西,那会影响他的判断,影响他每一次的抉择。

他答应做“影子”,答应做江其琛手上最利的一把刀。他一直都完成的很好,从未出过差错,也从未越过界。哦,除了今夜。他第一次感到挫败、感到无力,甚至是惊慌。他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为江其琛披荆斩棘,有朝一日可以有资格站在他身边。而不是那个只能在黑暗中,祈求天神将他带走的孩子。

他牢牢的守着自己那一片荒芜的田地,任江其琛在其中开垦建林。他隐忍克制,却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复刻心里的那道底线,一层又一层的套上坚硬的外壳。它们看起来,是多么坚不可摧。

他想,只要江其琛开口,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把命都给他。他甚至想把自己的心剖开,给江其琛看看他的一片衷心,顺道再听听他那耻于世人的一点点心声。

他那龌龊的情感像是有毒的藤蔓,在他的心里扎根,又将他绝尘的心思围起来一层又一层。他再不能忍受,与江其琛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只能和他主仆相称。于是,这些年他在江湖奔走,尽可能的逃避一切和江其琛碰面的机会。

他对江其琛唯命是从,可江其琛却始终只当他是那在山林中捡来的野孩子。

陆鸣伸手按在肩头的伤口上,指间用力,入肉三分。直到温热的鲜血顺着肩头滑下,直到疼痛终于彻底将他从那污秽不堪的感情中唤醒。

他想,江其琛唤他作“影子”,他便合该安安分分的待在他身后做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鬼魅。


第二日,天光大亮。

陆鸣收起了那一贯穿着的黑衣黑袍,换了一身水青色长衫。将束发用的金色发带换成了一支银簪,插在脑后盘着的小髻上。随身携带的清月弯刀被他衣衫外的避风袍藏住,手上空空的好似少了些什么,便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把折扇拿在手里。

他面容俊逸,远看倒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郎模样,除了那挥之不去的生人勿近、冷若冰霜的气场。

陆鸣站在院里,耳畔一动,抬头向天上望去。

他耳目过人,只见天边一只巴掌大小的苍鹰“扑扇”着翅膀速度极快的飞过,最终落在江其琛窗前。他握了握手中的折扇,抬腿朝江其琛的屋子走去。

陆鸣走老远便见江其琛的房门大敞着,屋里的卷帘被风吹的直飘。陆鸣眉心一紧,却还是顾念着
规矩,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

听到屋里的人应了一声,陆鸣才一脚踏了进去,见只有江其琛一人坐在窗边的四轮车上,手上还捏着方才苍鹰送来的书信,脸上的颜色竟比昨日还要苍白几分。

陆鸣随手关上了门,走到江其琛面前,犹豫了一下,抬眼朝窗外望了一望,又顺手关上了窗户。
江其琛有些莫名的瞥了陆鸣一眼:“关什么门窗,满屋子的药味儿。”

闻言,陆鸣又支起窗户,露了一个小缝,便作是透气了。

江其琛的腿疾,陆鸣是再清楚不过了。虽说每月只有七日行动不便大概是对江其琛来说最好的结果,但是他无法行走的那七日却是十分痛苦。起初两日双腿僵硬如石块,之后两日又瘫软如烂泥,最后三日酸痛的如同上千只蚂蚁啃噬一般。

陆鸣瞅着江其琛的脸色,便知道这大概是犯病的后三日了。他默不作声的矮下身,蹲在江其琛的四轮车旁,一手附在江其琛放在四轮车右侧的胳膊上。

江其琛还在专注的看着左手上的纸条,对陆鸣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一时忘了反应,下一刻绵长的内力就自那人温热的掌心里传来。他只觉得周身筋脉忽而贯通起来,连腿上的痛处也减轻了几分。

江其琛的眼睛并未从纸条上移开,却反手扼住陆鸣仍在发力的手腕打断了他,右手不易察觉的从四轮车上挪开,沉声道:“一段时日不见,你的内功又精进不少。”

陆鸣掌心微凉,似乎还残存着那人身上的温度。空了的手在空气中虚无的抓了一下,只抓到了几缕漂浮着的沉水残香,他说:“爷说过,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勤加练习,不能放任自流。”

江其琛堪堪一笑,语气却没有柔和几分:“出去这么些日子,你倒会说些浑话了。你更应记得我还说过要会自珍自重,便是你功夫再高,也不可随意消遣。”说着,把手上的纸条扔给陆鸣:“你来的正好,苍鹰刚给我送来这东西。”

陆鸣接过纸条,里面写的正是昨夜辛家被灭门一事。书信传自陈国之西现今三大家族之首的裴家家主裴天啸,信中直言昨夜辛家灭门与十二年前霍家之事如出一辙,恐有邪人觊觎请命符,请江其琛俗去东陈商讨此事。(注:陈国以东简称东陈,陈国以西简称西陈。以此类推,下同。)

信中所述之事,陆鸣自是再清楚不过。可江其琛多年一直深居简出,鲜少在江湖上露面。况且世人都知道这南陈江家家主身患腿疾,平日里出行都要仰仗着四轮车才可以勉强挪动几步,一心只扑在他老爹留下的盐庄生意上,在江湖大事面前更是个说不上话的主。此番裴天啸竟然传信让他亲自去一趟东陈,此间心思定不简单。

陆鸣道:“爷,你要去?”

“为何不去?”江其琛的语气瞬间柔和的就像是这三月间的天光,却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我缩在这南陈也有十多年了,外人只道我是个没用的闲散公子,我若是再不出去溜溜,只怕他们都忘记这江家大门是朝哪儿开的了。”

而陆鸣却紧着眉头:“爷,你的身体吃的消吗?”他想,要是自己能一股脑的帮江其琛摆平这些没完没了的江湖纷争该有多好,这样江其琛便能真的安心在这南陈的一方天地,无忧无虑的做他的闲散公子。

江其琛脸上挂着一抹似有还无的笑容,似是安慰又像是嘲讽般低声道:“不妨事,反正在外人看来,我本就是个瘫子。”

陆鸣望着江其琛沉静的面容,他在那张脸上找到了一闪而过的阴鹜。

他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江其琛幼时师承天眼宗,修的是道德功。中毒之后又拜了江湖散人剑仙吕客为师,走的是剑气道。道剑合一,虽然每月受七日腿疾折磨之苦,可七日一过,光那身功夫便是叫人望尘莫及。再者说江其琛向来才智过人,没把握的事是断不会做的。

“鸣儿。”江其琛唤道:“既然如此,你先别回影子了,与我同去。”

陆鸣闻言,怔了怔。

虽说他在影子的皮上,还有一层清白的身份。他多年来,没少顶着“陆鸣”的身份,行走于陈国各大盐庄。但是,却从未如此肆无忌惮的在江湖中敞亮开行走。

说实话,他是有些顾虑的。

万一他是“影子”杀手的事情,被江湖中人知晓。那他该如何自处?又会将江其琛置于何种境地?他们的计划是否会有变数?这张精心编排了十几年的大网,若是在他一人身上出了差错,他是说什么也无法原谅自己的。

似是看穿了陆鸣的心中的想法,江其琛温言道:“鸣儿,你无须有那么多的顾虑。我既然让你露面,便已经有了万全之策。无论是‘影子’,还是‘陆鸣’,你都做的很好。”

陆鸣心头的阴霾,被江其琛轻轻柔的一句话一扫而空。他温和的嗓音,像是零散的日光,就那样明明白白的、毫无顾忌的照进了他黑暗的生命里,成为他陷落之前的救赎。

于是他再一次的,甘之如饴。







第4章 第三章 事起(3)
此时,东陈的辛家驻地却是早已乱作一团。

陈国专门惩办要案的承天鉴一早便收到风带着人前往辛家查探,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只能看到那些个面无表情穿着官服守卫,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一概不知。

只是这越是不明情况,越是谣言四起。

有说辛家半夜走水,全家睡梦中给烧死的。有说辛家家主辛致远得罪了哪个武林高手被人来寻仇的。有说辛家早年欠了血债,被厉鬼来索命的。一时之间,越传越邪乎,来往百姓竟在辛家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承天鉴办案,都给我散开!”几个身穿承天鉴官服的人手上挥着大砍刀冲着人群喊着,老百姓眼见着明晃晃的大刀在自己面前忽悠,一个个顿时噤了声,自觉地给官爷让道。

只见几个守卫中间夹着一个身材魁梧,形容彪悍的人。那人同样穿着承天鉴的官服,头上杵着一顶官帽,手上提着一把长刀,腰间挂着金色的官牌,上面写这一个“段”字。那人眉头紧锁,不说话的样子看起来格外的凶神恶煞。他大步走到辛家大门前,身后来了一个守卫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随后他转向门前乌泱泱的人群,朗声道:“在下是东陈承天鉴鉴首段玉恒,此间辛家不幸遭难,我等奉命前来查办,还请各位父老乡亲给个薄面,不要以讹传讹,就此散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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