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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乱江湖 (北南)


  莫非,容落云和沈家曾有交情?
  对了,瀚州贾炎息一事,是容落云帮了沈舟,沈问道此次是报恩?
  可平白无故,容落云为何要帮?
  难不成,容落云是沈问道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陈若吟可谓是天马行空,思来想去,兴味正浓时,管家从外面折返回来。他收敛神思,道:“我乏了,扶我去歇一会儿。”
  管家来搭手,问:“相爷,眼下这情势……”
  陈若吟说:“今夜这么一闹,睿王、霍临风、不凡宫,皆是死罪。”他打着哈欠,“他们那点人马,活不成。”
  长街深处,一辆马车驶来,停在沈府的门前。
  沈问道匆忙下车,一入府,径自朝书房的方向走,未至门前,先望见书房里的人影。待迈进门,房里的人起身行礼,恭敬地唤一声“大人”。
  瀚州口音,十指结着厚茧,是个练家子。
  沈问道曰:“是舟儿派你来的罢,坐下说。”
  对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知州大人给您的。”他递上,“前些日子,不凡宫阖宫北上,大人推断长安有异,便命属下来跑一趟。”
  沈问道读信,对西乾岭的情况大概了解,眼下的境况,无兵便无救,不凡宫来寻是及时雨。怕的是,这一场雨还不够……
  “你连夜赶回瀚州,告诉你们大人。”沈问道说,“让他想尽一切办法,越快越好,调兵!”
  私自调兵乃重罪,对方面露惊异,而后抱拳承诺:“大人放心,属下一定把消息带到。”
  片刻都耽搁不得,言简意赅交代清,对方起身欲走,这要紧关头,沈问道连亲儿子都信不过,唯恐对方犹豫,于是又加一剂猛药——
  “你告诉他,兜转十八载,香茴与蘅草都长大了。”
  子时将过,长安城内却无人打更,睿王府被围剿,皇宫大乱,街上巡逻的骁卫一拨接连一拨。百姓都藏在家里,佯装太平,暗窥风云变色后的天地。
  城西咸讷巷,两道暗影倏忽掠过,仔细听,还有畜生打着呼噜。至一扇门前,容落云轻轻敲了敲,不多时,门从里面打开了。
  闪进门中,霍临风说:“虎落平阳,睿王还得亲自开门。”
  孟霆元无意玩笑:“我担心你们俩,便始终在门内等着。”他将霍临风和容落云仔细打量,确认没受伤才松一口气,“快进屋罢。”
  小门小户,统共也就两间,比不得气派的王府,三人陆续进屋,屋内满当,段怀恪、陆准、容端雨,还有伺候的杜铮,倒是谁也不少。
  霍临风奔波口渴,先饮一杯热茶,问:“此处可安全?”
  孟霆元说:“咸讷巷我已在多年前买下,家家户户看似是寻常百姓,实则是我的亲信。眼下,王府的亲兵,霍家精骑,包括咱们都待在这儿,暂时还算安全。”
  安全是一时的,只要没离开长安,迟早会被骁卫军找到。霍临风说:“皇宫那样子,估摸要折腾一夜,明日又是除夕,恐怕也不好大动干戈,咱们还能藏匿着过个年。”
  容落云哼道:“你还有心思过年?”
  霍临风笑着:“有啊,咱俩还没一起过过年呢。”
  当着这么些人,容落云哪肯继续说,偏过头,盯着窗子上贴的剪纸。只听陆准提问:“那过完年怎么办?”
  霍临风轻飘飘地答:“我想‘替天行道’,你们意下如何?”
  容落云又把脸转回来,替天行道,说得冠冕堂皇,不就是诛杀陈声和新帝,彻底坐实“反贼”的名头吗?
  他动动唇:“我陪你。”
  陆准一听,急忙表态:“我陪二哥!”说罢去勾段怀恪的肩膀,“大哥陪我!”
  孟霆元僵立着,仿佛无法动弹,目光游走在各人之间,不知该奉上一份感激还是钦佩。霍临风读懂他,却不欲言情,竟然嗤嗤地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开头,传染般,容落云也颔首笑了,这一屋被缉拿的乱贼丝毫不知胆怯,如见知己,如沐春风,在陋室里对着彼此大笑。
  待夜深,众人疲倦地睡下,灯火熄灭。
  霍临风揽着容落云立在窗前,月光倾洒,依稀照亮两张面容。容落云抬手摸窗子上的剪纸,小声说:“是鸳鸯。”
  霍临风道:“有一词,叫苦命鸳鸯。”
  容落云问:“咱们算苦命鸳鸯么?”
  霍临风忍笑:“咱们这样的,叫亡命鸳鸯。”他凑近些,在皎皎月光下吻容落云的脸颊,以唇贴耳地说——
  “专亡别人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容:傻子才会错过这次良机罢? 小霍:机罢?什么机罢?


第110章
  “再高一点!”
  “这样?”
  “嗯……行!”
  宅子的门前, 孟霆元高举着手臂挂红灯笼, 陆准在一旁仰脸看着,一会儿高一会儿低, 眼下总算满意。
  挂好, 两人朝巷头和巷尾瞄一眼, 没什么人经过,有种压抑的冷清。“进去罢。”孟霆元说, 礼数分明地侧身, 让陆准先跨过门槛。
  两人前后脚迈入院中,门板嘎吱关上, 隔绝外面的天地, 陆准扭脸看着孟霆元, 噗嗤一笑。那笑意很是开怀,却也包含三分嘲弄,孟霆元愣着,一时间有些尴尬。
  陆准解释:“我是笑你这身衣裳, 真滑稽。”
  王爷的锦衣华冠太惹眼, 这境况穿不得, 孟霆元换上一身粗布的民间装束。他也颇觉不自在,负着手,问:“是不是挺难看?”
  陆准说:“也不算难看,只是显得格格不入。”他绕着人家转半圈,细细打量,“我晓得了, 这衣裳是百姓的衣裳,可你的姿态仍是王爷的姿态,不搭配。”
  孟霆元愈发僵硬,手不知往哪搁,路不知如何走,杵在那儿,一脸赧然地待着。陆准上前半步,伸手在孟霆元的肩头一敲,道:“放松些,不必端着。”
  敲完肩头,他又捉孟霆元的手臂,从身后拽到身前,一把握住对方的手掌。
  孟霆元骤然抬眸,双手被抓着,暖和,他大气不敢出,怔怔地、惴惴地看着陆准。奈何,一切稍纵即逝,陆准松开他,将他的两手往袖口里塞。
  陆准说:“你的手很冷罢,若是百姓,便这般揣着取暖。”
  孟霆元暗自嘀咕一句:“你的手倒是很热。”
  陆准未听清,只顾着折腾对方,孟霆元任由摆置,先揣起手,后塌下肩,高大的身躯活受罪一般。忽觉面颊微凉,二人抬起脸,看见簌簌的雪花。
  “下雪了。”孟霆元说。
  陆准道:“除夕降雪,是祥瑞之兆。”
  孟霆元轻笑:“已然成为逃犯,还算祥瑞吗?”
  陆准说:“也许很快就不是了。”他张开手臂,以迎接的姿态在院中转圈,待细雪拂满面,停下,撞上孟霆元幽深无际的目光。
  小财神再缺心少肝,也瞧出一丝端倪,他问:“睿王,你有心事吗?”
  孟霆元摇摇头,陆准却不信,可他想不出对方伤怀的因由,那日死里逃生,是喜,眼下虽然艰险,可输赢未定,也并非全无希望。
  他不喜欢杞人忧天,亦不喜欢伤春悲秋。
  两人相隔落雪,孟霆元不肯说,陆准猜不透,只剩凄风中的僵持。忽然,敲门声响起,孟霆元率先回神,问:“何人除夕拜访?”
  门外头:“风卷残云。”
  紧接着又一句:“你才是残云,什么狗屁暗号。”
  孟霆元将门打开,霍临风和容落云进来,拌着嘴,各自拎一个食盒。四人往屋里走,三两步至檐下,进屋前霍临风给容落云拍肩头的霜雪。
  容落云乖巧地立着,余光瞧见孟霆元和陆准的神色,疑惑道:“怎的,你们又吵架了?”
  陆准否认,却也说不出原因,不怪他,他也想知道孟霆元究竟有何心事。谁料,霍临风无需端详,竟一语猜中:“睿王,是不是担心你的母妃?”
  孟霆元这才坦承:“母妃仍在宫中,安危未知,更怕皇兄以此要挟。”他叹息一声,“本不欲说出来,却被将军猜到了。”
  霍临风说:“你我皆是有娘亲的人,我明白。”他伸手拍拍孟霆元的臂膀,“你的母妃必定是一则筹码,也正因如此,她暂时是安全的。”
  孟霆元点点头,有这一句劝慰,觉得好受许多,待霍临风和容落云进屋去,他扭脸一瞧,见陆准在原地站着,模样竟有些呆头呆脑。
  “在想什么?”他问。
  陆准说:“我在想,有爹娘也未必是好事。”此乃天大的歪理,他却说得一本正经,“像我从小便失去双亲,省去许多烦恼,一人快活就够了,只不过……”
  孟霆元追问:“只不过什么?”
  陆准有一丝怅然:“只不过活着还好,倘若身死,天地间都没个亲人惦记。”
  孟霆元说:“怎会?你大哥二哥都算是你的亲人,咱们这一遭也称得上生死之交,如若不嫌弃,再加一个我。”此番话诚恳,却不吉利,他不禁改口,“过着年说什么死不死的,咱们定能成事。”
  陆准高兴起来:“嗯,定能成事!”
  不过言语几句,雪下得大了,院中覆盖一层微白,孟霆元揽着陆准的后心,像兄长护着幼弟。正要迈进屋,他随口问了一句:“成事之后的将来,你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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