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满奉了皇上之命来召崔眠入宫,很是为难。他当然也不想让崔眠去那苦寒险恶的云疆,可是如今北方形势之危岌已经超出了所料,最新战报所有驻北军队全军覆没。
“崔眠……”
“我崔眠本就心胸狭隘,装不下家国天下,只想苟且偷生!凭什么要我去那鬼地方,云疆啊,那里是云疆啊,桃满你知道吗?”
倘若在桃满没上战场前,他一百一万个支持崔眠不去,可如今他的心境早已变化,那里面有家,有国,有天下。
“崔眠,你可以不去皇宫,但你终究是要去云疆的。你不知道那云疆是个什么样的国家,我听说他们吃人脑,尤其吃小孩的脑。他们还喜欢拿人来试毒,把人扎上几千个血窟窿。如果他们还要进攻,北方是守不住了,很快就要攻到京城来。你想想孙安吧,他们要吃孙安的脑……”
这画面都不用桃满讲,崔眠光是想想都瘆得慌,倘若在孙安身上扎上几千个血窟窿,那小胖子的血一定哗啦啦往外冒……
“所以只要我一人便可换南夏太平了?”
“短时间来说……是的。”
何况现在南夏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谈条件的筹码,云疆愿意伸过来一条橄榄枝,南夏定是要抓的牢牢的。
“崔眠,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是没有办法,对不起。”
崔眠想来,桃满也真的是变了,变得深明大义,不知该喜该悲。
“桃满,你给我讲讲八卦吧。”
“啊?”
皇宫内
祁佑本以为他此生都不会再见崔眠一面,然奈何如今整个南夏的国运偏就要靠这个小官来扭转了。他心中有恨,一恨自己放虎归山;二恨自己无能,让国家处于如此受制于人的境地;三恨……恨有些人对他情有独钟,执迷不悟。
“朕知道崔美人从来都不是遵规守纪的安分人,心有所求与世俗不融。我们的美人清高、乖张、孤戾。”
崔眠跪着,无话。
“也知道你同御史大人交好,”果然观察到跪着的人轻微动了一下,“你放心,我定护御史大人在南夏的周全。你此去云疆让你跪你就跪,让你卧你就卧,不要惹出事端,否则我只能拿他问罪,明白?”
“崔眠领命。”
走前萧炎来过,文昊来过,雨洛来过,崔眠都不许他们说什么煽情话,表明自己不过出国远游罢了,他们还都没机会呢,羡慕嫉妒的话自不必说了。
倒也发现了文昊的目光时不时追着桃满,私下又嘱咐了文昊说:“你若于他无意,便不要再给他念想。”
真正走的那天,满皇城飘红,不亚于珍妃封后那日,红毯从乾坤殿铺到了宫门外,文武百官皆在,皇上亲自送行。不过桃满没有来,他不敢来,只恐自己会在众人面前哭的不成人样,回头被莫长生笑话一辈子。
崔眠感慨真是好隆重的送别礼,恐怕此生也就只得这一回了吧。
他今日所穿绯服,比平日还要刺红耀眼的多。面容,束发都有宫人精心打理过。
满朝之人见过崔眠的,没的见过崔眠的,今天都被惊艳和再次惊艳。如此一看,云疆的国主要他也不无道理,这样的美人,人间能有几回得。
崔眠环顾四周,红色,他这一生似乎都摆脱不了的颜色。
在米仓被砸伤的时候,流了一地的红色;陪叔叔玩玩的时候,染了一床的红色;杀了父亲的时候,双手沾满了红色;当上花魁的时候,满厅的红色;前些日子文君大婚的时候,满堂的红色;如今远嫁云疆,满皇城的红色……
人家都说红色是最喜庆的色彩,怎么伴随着他崔眠却是一生的不幸。
云疆,崔眠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去。这种地方就像是看记载在古籍上的某地,知道便罢了,又如何想到要去。
人群中有一道炽热的目光,从崔眠进皇城开始便一直追随着。
文君神情憔悴,他真的是后悔极了,那时他说“我崔美人中意你,你若不嫌弃就收了我罢”的时候,便收了他多好。可他总是等啊,等,等到头来只能把心上人拱手让人。
崔眠经过文君这里的时候,特地停留了下,在文君耳边低声道:
“御史大人,新婚燕尔,要高兴些才是。您这生无可恋表情摆给谁看啊?你文君敢娶,我崔眠还嫁不得了?多谢忘情一杯,我不喝,我也会忘记你的,忘记你这个斯文败类,玩弄感情的书生禽兽。”
文君本想拿出什么的手又缩了回去,眼看着崔眠离开,一步步向红轿走去,人已经上了轿子,车轮就要驶动。
人潮却浮躁了起来,一个人冲着那红轿飞奔而去,正是御史大人。
文君红着眼眶嘶吼:“小眠,你快下来,我还可保你。”
崔眠掀开帘子,漂亮的桃花眼一眨,微微笑道:“怎么,想要我表现的不尊不从不愿去,好治我一个抗旨之罪留下我?可是,我们聪明绝顶,心怀天下的御史大人,该明白我若不去了,云疆可就打过来了呀。何况,我一个卑贱娼妓谁给我的胆子敢不去。哦,对了,本美人也很乐意去,听闻云疆国的男人都帅的很!”
马车驶离,文君一路追着,奋力把藏在袖子里他亲手做的折扇扔进轿内,可没能追上就被士兵拦下了,众目睽睽之下,御史大人扑跪在了地上……
“小眠——”低沉的呼喊,像困兽的哀鸣。
“御史大人!御史大人!”
“来人啊,御史大人昏过去了。”场面一时乱成一锅粥。
至始至终,崔眠都没有再掀开车帘看过一眼,他不会回头的,事到如今已无法回头。
崔眠真心觉得从遇见文君前前后后三年间,好像庄周梦蝶,大梦一场;如今,只恐到了梦醒时分。
崔眠捡起轿内的折扇,镶玉的扇骨,遒劲苍韧的崔美人三字一同那八角琉璃灯的工笔,下面还挂了个装了夜来香的荷包,很漂亮精致的扇子。
此一去,前途未卜,生死沉浮。
好在他已被人捧在心尖爱过,便不枉活这一场。
“文君,谢谢你。也就此,别过。”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重逢世界}就结束了。新的篇章是{云疆风光}会有点小虐吧。(微笑)
更新……挺后悔没有全文写完就来连载了,努力日更吧。
第38章 38云疆风光
感受着愈来愈低的气温和干燥的冷风,崔眠不时搓搓手取暖,他知道离北国云疆又近了,离南夏又远了。
云都皇城内,云熙静立等待,身旁的侍者为其撑伞,伞上的薄雪也积厚了,他们的云疆国主已经候了许久。
“国主,我们进殿内等吧。”
云熙不动,算算时辰,崔眠该到了。不一会儿,一辆红色的马车驾来,不待马车停稳,云熙直接跑了过去。
旁边的官员觉得国主这般举动有失君王典范,然,再无人敢言什么,就在几个时辰前国主才手刃了一个谏臣。
“国主,如今正是我们进攻南夏的大好时机啊,您怎可提出如此条件放那南夏苟延长喘。切不可沉迷美色,荒废国道啊!您若执迷不悟于此,微臣只有以一死向先皇谢罪了。”
“好啊,那你就谢罪吧。”
“国主——”
云熙一剑下去,血溅朝堂。
这南夏他又没说不打,崔眠也不是妲己再世,他更不是覆国纣王,轮得到他这个舌儒来指教。云熙不屑地抽出剑,跨过尸体。
崔眠才下马车,就看见了云熙。而云熙见到来人,那疏离的琥珀瞳里终于放出光芒来。
他着一衣玄青,外披着质地上乘的貂裘,两方宽大的裘毛趁得他的脸更加灵巧和雪白。头发也辫起来了,束在头顶,扣上玉冠。只是额头那疤没了头发遮挡也更醒目起来。
“崔眠。”
“小质子,你?”
“我是云疆国的国主了。”
再打量起云熙来,还真是有北国君王独有的清冷华贵,一时很难和那个他第一次见到的小质子联系起来。
如此一来,崔眠算明白了一点点,他此前还疑惑云疆怎么会指名道姓了要他当求和筹码,可是这样,云熙又是什么意思呢?
云熙把身上的貂裘脱下来穿在崔眠身上,
“冷了吧。”
又很自然地拉过崔眠的双手要帮他呵气,崔眠抽回来了,云熙的眼神不可察地黯了一下。
转而微笑道:“快进殿内吧,我命人备了热汤。”
喝过热汤,殿内又供暖气,崔眠的身子暖和过来,思维也清晰了许多。
“小质子,啊,不,如今不能这样叫你了。我该叫你皇上?”
“我们这边不叫皇上,叫国主。你只管叫我小质子就好,”云熙笑盈盈环了四周,“反正啊,他们也听不懂。”
崔眠想了想也是,在他心里面云熙就是那个笨手笨脚,连说话都不敢看人眼睛的小质子。但如今他的身份确实有了很大转变。
“你堂堂一国君主,小质子我可叫不出来了,我叫你一声云熙可好?”
“也行。”
可是又想到在这云疆语言不通,也只能和云熙说话了,心里有点愁。又想到了自己此来的目的,
“那个,云熙……南夏北域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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