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就给徐安歌眨了眨眼,友好地笑了。
徐安歌“呵”了两声作为回报,问:“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啊?”说完他瞥了一眼孟鹰,其中意味深远不可细说。
孟鹰:“……”怎么办,他要解释什么,从哪里说起,要不要告诉宁远所有事,他不会再被认为别有用心吧……
尴尬依然在蔓延,林柒年大笑了两声想缓解气氛,然而没人理他。
林柒年:“……”尴尬得想打人。
正当他心情一路滑坡的时候,徐安歌终于又搭理人了,他总算收回了那种看着温文实则渗人的笑,没什么表情地正对着他们,眼睛像冻了霜似的冷。
“行,两位要去哪家酒楼?”徐安歌说。
林柒年被这样的徐安歌稍稍震住了,顿了一下,才指了指他俩刚出来的酒楼。徐安歌没有半分犹豫,抬腿就走,连看都不看被甩在身后的两人。
徐安歌眼神冻人,他终于不看自己的时候,林柒年竟然感觉心口猛地松开了,于是赶紧深吸了一口气,深怕自己串了气。他及其所能地调侃了孟鹰几句:“哈哈,你朋友吧?气势真足……喂你这什么表情!”
孟鹰毫无所觉地抬起头了,一脸是个人看了都会牙酸的表情,要说恐慌好像不太对,因为他没这么夸张,要说担忧也不太对,因为他也没这么轻描淡写,再加上不知这位是不是太久没做表情了,脸上稍微有点大动作,那不协调的劲头就喷涌而出。
反正林柒年是吓了一跳。
他不再调侃了,而是忧心地递了个眼神,意为:你很怕被他误会啊?
孟鹰收到眼神,解密失败:什么意思?
林柒年觉得自己得到了回答,于是正色道:“放心吧。”我会帮你解释的。
“……”孟鹰更懵了。
徐安歌到了酒楼,靠在木柜上有些不耐烦地敲着桌面,正在算账的小二被他一声冰碴子吓得都不敢按算盘了,他身后的俩人才姗姗来迟。
林柒年拉着孟鹰走上前,笑脸迎人:“对不住对不住,让徐兄弟久等了。”
“不久。”徐安歌直起身来,掸了掸衣角,柔顺的衣料被他甩出一道凌厉的弧度。
林柒年干笑着招呼人:“……小二,叫你们掌柜出来,带我们去顶层。”
掌柜的速度很快,迅速把三位大爷,尤其是那发冷气的,送上了楼,免得吓到底层客人。
林柒年今天第二次上顶楼,坐下来时心情还挺复杂,不过他很快就想起了自己肩负的使命,开口对徐安歌道:“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了。”徐安歌低头盯着瓷白的酒瓶,捏着瓶子一圈圈地转着。他这次倒真不是口是心非,而是实打实地说自己消气了——因为他在脑子乱了这么久之后终于想起来了一件事。
梦。
在梦里,那个徐安歌是承认自己错怪孟鹰了的,他们俩在最后还解开了误会。
徐安歌不觉得梦里——也就是未来的自己会跟一个害过自己全家的人和好,他相信自己,所以也姑且相信被“自己”相信的孟鹰吧。
不过解释还是要听的。徐安歌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清酒,一饮而尽,冰凉的酒水好歹又给他降了层火。
“我先说吧。”徐安歌放下酒杯,无视了林柒年,托着孟鹰的下巴硬生生把他头掰正了,迫使他直视自己,“你看着我,我问,你说。哪怕沉默都别给我说谎,好吗?”
孟鹰被硬掰着看向了徐安歌,而后瞳孔一缩——宁远……变了,他的目光变凉了,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执着,他嘴唇是抿着的,看着更薄,也更有一种命令他人的强硬。这不像是今生的徐安歌,更像是上辈子久坐高位的徐安歌。
他下意识说:“好。”
林柒年:“……”哇哦,感觉自己好多余。
徐安歌点了点头,松了手放了孟鹰,然后倒回木椅上。他的手搭在漆红的扶手上,瓷白的指头在其上有节奏地敲着,半晌才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杀了杜老爷?”
“没有。”
孟鹰已经回过神来,这会儿眼睛都黏在徐安歌身上,他细细观察着徐安歌的每一个小动作,思考时敲桌子的小习惯,微微往右的坐姿,甚至是沉敛柔和的语调……孟鹰这才发现,今生的宁远竟也在他没看到的地方成长得这么像上辈子的他了。
“你一早就知道我是谁?”
“是。”
“你接近我是刻意的吗?”
“……我想过,但还没做就遇到你了。”
“你……”
“……”
徐安歌问多少,孟鹰就答多少,他真的像徐安歌要求的那样,宁可沉默都不说谎,林柒年都看呆了,甚至觉得跟孟鹰一起上来就是个错误!
他为什么会觉得这家伙嘴笨木讷解释不清?真正木讷的人会哭的!
孟鹰多会说话!
徐安歌问了一大串,沉默良久,终究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想害我,害徐家吗?”
孟鹰深深望着他,肯定道:“从来都没有。”
——听,这就是证据!
林柒年心情复杂,嗑着花生米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林柒年:说好的嘴笨呢?
孟鹰:谁跟你说好的?
我就要失去我可爱的暑假了,我是真的爱她啊!
第39章 怪梦(七)
终于从酒楼出来,夕阳就快消散了,林柒年在酒楼门口远远望着孟鹰和徐安歌往鱼鳞井走的背景,一时间心头竟有一种诡异的欣慰。
一旁的人群中突然窜出个面目平庸、打扮泯然众人的人说道:“堂主,得回去了。”
林柒年点头,不再管那俩人,自己回去了。他可不是不讨教主欢心的孟鹰,可以整天没事干在外游荡。
走着走着,他突然想起哪里不对——孟鹰怎么对徐安歌那么……纵容?方才徐安歌对他那么不客气,他竟然也不惊讶?
他们交情真的那么深吗?
而徐安歌和孟鹰这儿,也正说到这个问题。
鱼鳞井里华灯初上,它的夜市比白日里的集市还要精彩,一排排灯火在黑夜中点燃,燃起了整条街的热情,不止有白日里的小食摊子,更有各种二手衣物书卷的小摊。
徐安歌和孟鹰并肩而行,徐安歌转头看向孟鹰,星星点点的火光撒在他脸上身上,将他整个人照映得格外不真实,他甚至觉得自己又开始做梦了,现在见到的是梦里的孟鹰。
“你为什么不生气?”徐安歌突然停在一个摊前,拿起了一把孩子玩儿的小扇。
小贩看着生意来了,忙迎上来插话喊:“公子您是要什么样……”
徐安歌微笑着打断了他的招呼,说:“不必,我自己挑。”小贩见多了这样的客人,忙点头笑笑,不再插手,也退了回去。
孟鹰也跟着他停下,反问道:“为什么要生气?”
徐安歌选了两个带着木编制兔耳朵的小扇子,正要付钱,听他这话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不觉得我刚刚像在审问你吗?”
他不由回想自己方才的状态,甚至有点觉得自己被附身了,他完全将梦里两个人的关系套到了现实中。梦里的徐安歌和孟鹰是认识了十多年,也争斗了许多年的知己,可现实中他俩只是认识才两个月的人。
“不会。”孟鹰看看如今能和他心平气和谈话的徐安歌笑了,“什么都解决了,没有误会,很好。”比上辈子好很多很多。
徐安歌和孟鹰对视片刻,突然收回视线,对一旁悄摸摸往这儿抛眼神的小贩说道:“小老板,我要这两个。”说着他就丢了两个碎银子过去。
小贩忙不迭把银子收起来,满面笑容地送客人走了。
“我也想跟你坦白一件事,”徐安歌把两个小扇收了起来,侧身望孟鹰笑道,“我之前已经怀疑你跟阴阳教不对劲了,我还派人查过你,最后得出的结果……非常不好。”
孟鹰闻言,终于不再面无波澜了,他微微垂首问道:“那你的想法是什么?”
徐安歌伸手拉着他的袖子往前走,他已经把头转回去了,孟鹰只能看见他的侧颈,那一段皓白的皮肤在温软的火光下照得如上了釉的瓷器。
他说道:“我应该觉得你有问题的,可是私心里却也觉得你不会这么坏。”
孟鹰心头酸软,蓦然想起上辈子徐安歌曾跟他说过的那句话,于是他又问了一句:“为什么信我?”
徐安歌想了想,笑着对他眨眼道:“因为你是我的梦中情人。”
————
月上中天,秋日里的徐府安静得甚至听不到虫鸣。
徐安歌再次堕入梦中,他的意识恍惚了一瞬,有那么一小会儿觉出自己身在梦中,可很快,这层意识就再次潜入了深海。
他站在凛凛寒风中,内力一耗而空,他的手脚被北风吹得冰冷,只有经脉中还剩些许孱弱的内力游丝在全身游走着,试图燃起一丝温度。
他身处一片墓园中,此处立着大大小小数十个墓碑,正在他面前的几个上刻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徐所风,唐英,徐安骥,徐纤漪。
他的爹娘和兄姐,他所有的亲人。
徐安歌伸手摸了摸粗糙的石碑,这是沈伯伯在徐家大火后自己出钱造的墓园。徐家祖坟只有徐家人才知道在哪儿,他没法找到坟地,又看不过好友全家死无葬身之地,于是就自己出钱买人造了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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