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比划了个叫人看不懂的手势,做贼一样四方看了看,才偷摸着又对她道,“兰医师,俺寻常也得你些好处哩,所以俺好心劝你一句,开了春,就赶紧走吧,别留在这搁子,不然,往后的日子可苦哩。”
“谢谢大娘,我知道了。”她轻轻说完,长睫毛垂了下来,把盆里的水泼掉,又静静地走了回去。
“嗨,可真是个怪胎。”看她不声不响地关上门,端着菜和肉的老女人才冷嘲一声,“好好的甜日子不想过,非要在这旮旯吃苦,奶奶的熊,可真稀奇哩。”
她回去屋里的时候,郁小同志正半躺在炕上装死。两只白花花的脚丫子一前一后晃荡着,不时还哼一声,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等她走近了,才发现那都是骂她的话。什么“你把老娘当猪啊!不知道下手轻点儿么!”、“兰善文你个王八蛋,今儿个好歹也是新年,竟然下手这么狠!”
一堆堆的话儿,无一不是在骂她刚才下手重了。
但那也是为了替她治病啊。耿直如医师,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生气。
但温柔知礼也如医师,最擅长的就是长袖轻舞安抚人心了。
看郁小同志嘴皮子还在不嫌弃累地不停的动,她从屋里的书桌里抽出一本书,取出夹在里头的东西,坐在郁小同志身边。
把那东西轻轻递给她,对她笑了笑,“过年好。”
其笑容目测可以晕死一堆爱美人的帝王。
郁小同志被这笑迷得七荤八素地,好奇地接过来一瞧,才发现是个用红纸叠起来的小封,上头还被医师用好看的毛笔字写了个“福”。
这东西她见得不少。小时候她爷爷经常给她和几个兄弟姊妹发这个。俗称压腰钱的东西。
但那是她爷爷啊喂!医师又不是她的长辈,她可不想跟她乱辈搞在一起!
可想想这也算是医师的一份心意,她也只能心塞地收下来了。
异常郁闷地坐起来,戳着医师美貌的脸,骂她说,“兰医师你真是太不会疼人了,今儿个好赖是新年,你竟然就下狠心辣手摧花。”
医师听说,迷惑地看了她一眼,在她郁闷的眼神下,才明白,原来那朵花就是她。
要是有人自己说自己像朵花的。那肯定是脸皮比猪油都厚。
但郁小同志不仅脸皮厚,她还异常会黏人。
乱七八糟的小性儿跟医师发得差不多了,才把那压腰包的钱揣到兜里,上前一把抱住医师的脖颈,晃秋千一样,抱着她撒娇晃,哼哼说,“兰医师,今儿个既然其他人都不回来,那我能不能跟你一块儿过年啊?”
好吧,前些时候她才说要收留医师,现在就变成医师收留她了。
情况反转的太快,但郁小同志完全不感到尴尬。毕竟么,她脸皮太厚,现在就是医师撵她走,她也死乞白赖地要留下了。
还异常没心没肺地把老娘和女儿都丢到脑后头,缠着医师说她饿了。
想想这么长时候她肚子里什么也没有,医师眉头略蹙,随即就要起身。
郁泉秋赶紧抱住她,“兰医师你去哪儿?”
“做年夜饭。”医师轻轻地回答,淡淡的笑容在屋里灯火的照耀下,迷得人心魂都没了。“我托人在镇上买了菜和门对纸回来的,还没来得及弄。”
郁小同志听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要吃糖的孩子一样扬起头,“我也要去!”
最后当然是医师拗不过她,随她坐着轮椅跟着她进了她们外头另砌的泥坯小厨房里头。
案板上已经摆了好些菜了。
要不说医师谦虚呢,说是来不及弄,其实菜都煮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忙活的。
那些腊肉香喷喷地被放在盆里,医师一边专注地切菜,一边不时投几片煮熟的肉喂给一边眼睛瞅着她不放的郁小同志。
“兰医师你可真有钱。”郁小同志口齿不清地咬着嘴里的肉,不无酸溜溜地道,“哼,兰医师你一顿的这些菜,可够咱们家吃好几年了。”
话一落她就心塞。天杀的,她还答应了女儿给她买肉呢,这要是她和医师一块儿过年,女儿的肉怎么办?
想想,心里的负罪感越来越重。嘴里的肉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余光瞄到了她的神色,知道她在想什么,医师切菜的姿势顿了顿,随即轻轻出声道,“我已经托曹婶子给大娘送去腊肉了,你别担心。”
☆、36章
医师一定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不然, 她眉毛动一动, 她怎么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呢?
看着医师清矍的背影, 她的一颗心里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涨得满满的,个中滋味淹没了她, 让她品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
知道她妈可能不会收她送的东西,就让与她妈交好的曹婶子以自个儿的名义送给她妈。
可那曹婶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平白无故拜托人给她家送肉, 医师肯定也是给了她一家好处的。
医师真是傻得厉害, 钱多就可以乱花了吗?
有那么多买肉的钱,还不如都直接给她算了!
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郁小同志口齿不清地一边咬着嘴里的肉, 一边自己把轮椅推到医师旁边,给她捣乱戳她说,“兰医师你真是太败家了!有多余的钱, 还不如接济我算了!”
她倒是想把钱都给她,只是到时, 不知道又是哪个又要说什么不想亏欠的话, 把东西全丢她脸上了。
郁小同志有那贼心没那贼胆, 向来只是嘴上说得好听。
医师比谁都清楚这点,对她的指责只是淡淡笑笑,等切好熟菜后,回头轻问她说,“你要吃饺子么?”
“要!”郁小同志听见这话, 眼睛一亮,藏在黑发下的两只耳朵都竖起来了。
天知道她多久没吃过白面的东西了!
可缓了一会儿,她又突然泄气的皮球一样,垂下头,望着医师,可怜巴巴道,“可是我不会包。”
“没事,我学了一些,勉强会做。”
医师轻轻宽慰她,说完,打开柜子,端出来一屉子擀好的白面饺皮,拿到案板上,真个沾了面粉开始包起来。
好吧,她承认她是假的农民的孙女儿,医师才是该上大红报的正统工人农民联合的接/班人。
她爷爷被拉出去游街不是没有道理的。唯一的孙女儿连包饺子都不会,就知道吃了。
郁小同志表示无地自容,只能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医师看。
一绺碎发从医师耳边散落下来,调皮地半遮住她的眼角。
她却毫无察觉,眨着长长的睫毛,修长的十指点了些水搁在饺子上,拿筷子夹了早就弄好的馅放在里头,慢慢地包起来。
温婉的样子,看得一边的郁小同志连嘴里的东西都忘了嚼了。
兰医师一定是天赐的美人,否则,怎么就能好看到这样,怎么就能什么都会?
想想厂长时刻强调的同志间就该互帮互助的情怀,郁小同志表示异常羞愧。
不好意思让医师干活她吃白食,硬是缠着医师,让她教她包饺子。
医师当然顺了她,温柔道,“你等等,我去端个小桌子来,把饺子放到上头包,不然,你坐着够不到案板。”
哎呦喂,医师真是贴心到没话说了。
郁小同志美滋滋地连忙点头。不大会儿,医师就端个小木桌子进了来,把饺子皮连同馅儿和面粉,都放在桌子上,端来一盆热水让她洗了手后,手把手地教她怎么包饺子。
“你看,你把皮摊平……”
医师不愧是医师,不但人美手美,声音也像叮咚的泉水一样,既清澈又透亮,比人弹的琵琶都好听。
听医师讲着东西,听着听着她就走神了,眼睛一直盯着医师又黑又长的睫毛看。
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个人啊,你说说医师是不是吃了什么仙丹啊,怎么就能够这么好看。
郁小同志沉迷美色中,将医师给她讲得话全当成了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兰善文当然看出来身边的人出神了,作为一名合格的好老师,当然是要提点她的。
不过医师却没有像一般的老学究一样,拉过郁小同志就是一阵教育捶手心。
而是点了些面在郁小同志的鼻尖,看她傻乎乎的样子,不自觉地眉眼舒展开,温柔笑她说,“小花猫,不专心,可没得东西吃。”
从来没想过会被医师以近乎宠溺的声音说教。
郁小同志站在原地傻了半晌,才想起来抱着医师,把自己还油乎乎的嘴往医师白皙的脸上凑,学着女儿稚气的声音,娇滴滴地对她抛个媚眼说,“兰老师别气,我亲你一口,你就当无事发生,继续教我嘛。”
说完,她真拿自己的鼻尖往医师粉红的唇上蹭。
提起蹬鼻子上脸,天底下没人比郁小同志更加厉害。
看看她油乎乎的嘴就要凑过来,医师赶紧伸出手把她隔开,无奈往窗外看了一眼,轻道,“乖,别闹,天黑透了,你不饿么?”
话刚落,一声擂鼓的响声就从郁小同志的腹中传出来。
听见这响,郁小同志的脸立刻变得比番茄还要红。
尴尬的当口,抬脸看见医师眼底的笑意,一秒化身威风八面的母老虎,拉着医师的脖颈威胁她说,“不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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