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流觞一同进来的自然也有谢无秋,和流觞不同,他直接认出了晏衡脚边的尸体就是秦端阳。亲眼见到秦端阳死在这里,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不是痛快,但也不为他难过。
而很明显,秦端阳是死在金缕曲的功法下,谢无秋心生怒气望向晏衡,他们明明约定过,找到下部金缕曲消息前,晏衡不能再动用它,就算万不得已用了,也不能杀人。他已经退让了一大步,从逼晏衡“废除金缕曲”换成了这样的条件,甚至脑子一抽还给了他上部心法。这才多久的功夫,晏衡就破例了。
但当谢无秋满怀怒火看向晏衡时,却是怔住了。
晏衡整个人就像散发着阴气的鬼修罗,眼底是枯槁如死灰的颜色。他往铜雀的方向走了一步,谢无秋暗道不好,冲过去拉他,晏衡稍一侧身,便给了他一掌。
这一掌所蕴含的内力极盛,谢无秋避过了实掌,仍是被劲风擦过,生生割破了衣角。他拔出了吻颈,剑风过处,剑意凛然。
然而没有一剑伤到晏衡。
“晏芳含,你醒醒!”谢无秋在他耳边吼道。
那名字似是触动了晏衡,他脚步一顿,面上闪过一丝恸色,旋即周身无形的气劲像是终于消耗一空,而他眼中的光也灭了,整个人跟着倒了下去。
谢无秋接住了他。
流觞已经懵在原地了,眼前的一切都像拼接的梦,那么不真实。他不知道该不该过去看看晏衡,或者看看玉夫人,有些无助地唤了铜雀一声,可铜雀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也不回应。
谢无秋试了试晏衡的脉,眉头紧皱着把人抱起往外跑去,也顾不上这里的一切了。
***
晏衡没有昏迷多久,谢无秋给他调了些药喂下,不出半个时辰人就醒了。醒来后他往四周看了一圈,流觞铜雀和非歌都在。他推开谢无秋下了床,抽出案上的剑就朝铜雀劈去,嘴上喊着:“我杀了你!”
流觞和非歌上去拦他,铜雀就闭着眼睛引颈就戮的姿态站在那里。
晏衡没折腾两下又昏过去了,第二次醒来时,便一直睁眼望着天花板,不食不语,谁和他说话也不搭理,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三天,连水都不喝的他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萎靡下去,嘴唇干裂,肌肤呈现病态的灰败。
流觞在他床边哭也好笑也好都不顶用,铜雀来认错也罢激他也罢,也不见成效。直到非歌在他床边陪了一晚,说了些话,晏衡才稍稍进了些水,但依旧终日望着天花板,不问世事。
死士们将阿玉葬了,和晏守魏的尸骨埋在一处,又将秦端阳的死讯昭告天下,至于秦原,便无影无踪了。
第十几日时,铜雀照常熬了粥端进屋,正要退下时,谢无秋推门而入。
铜雀淡淡扫了他一眼,也没了往日的锋利,只是行将就木的挡在他面前,示意他出去。
谢无秋道:“你让我和他说两句话。”
铜雀微微犹豫了一下,谢无秋见状便绕过她,端起桌上的粥往里屋走,铜雀想了想叫住了他,头一次用如此低三下四的语气和他说话:“拜托你……劝劝少主,至少让少主把粥喝了。再帮我转告少主,铜雀这条命就是他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绝无怨言。”
铜雀说完,垂下头退出了门去,回身把门轻轻合上了。
谢无秋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自己先搅动着勺子,偷喝了几口粥。
他走近了床帐,透过薄纱看见晏衡苍白失色的模样,咋了咋舌,过去撩起纱幔往他身边一坐。那粥的味道意外的好,他忍不住又喝了几口,一边说道:“我说你呀,要装死到什么时候?不会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交易吧?我这边千金一诺的守在十二楼,你倒好,不好好干实事,净偷懒去了。”
晏衡没什么反应,谢无秋也不期待他这么快有反应,继续絮絮不停地数落:“你说说你,不就是死了爹妈吗,搞得天底下就你一个孤儿似的,承受力低成这个样子,怎么当上十二楼楼主的?让给我当算了。”
他还真是有三言两语就让人想回怼的能力,才说了一会儿,晏衡那双终日无波的眼睛,就已不期朝他瞟去了一霎。
谢无秋又道:“而且你那爹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据说是想杀你,一个每次见了你也是喊打喊杀的,是谁上次还说我童年不幸福?谁才比较倒霉啊?”
晏衡终于忍不住,干裂的嘴唇轻轻翕动,许久没有出声的嗓子像沾了黄沙嘶哑黏连着,有些愤愤地说了一句:“那么久的事你还记着……”
谢无秋笑了,转过头看他:“说明你不也记着吗?”
晏衡轻轻合上眼,叹了口气。
谢无秋道:“醒来了就吃饭吧,这粥可香了。”他说着作势要扶晏衡起来,晏衡却还是摇摇头拒绝。
谢无秋道:“哦,少楼主是想我喂你是不?直说嘛,又不是不答应你。”说罢他便就着碗喝了一口粥,往晏衡嘴边去凑。
晏衡肝火一动,整个身子乏得像要散架,硬是撑着床半坐起来推开他,有气无力地道:“姓谢的你够了。”
谢无秋看了看粥,又看了看晏衡的嘴唇,若有所指地笑道:“不够啊,既然尝过了滋味,一次哪能够啊?”
晏衡似是拿他没有办法了,靠在山枕上再次叹了口气。
谢无秋道:“重来。”说完又去喝粥,晏衡赶紧拦住了他,夺过碗勺:“我自己来……”
晏衡接过了碗,盯着碗里兀自温热的粥,想到这些日子本是毫无胃口,现在却被眼前这人变戏法似的变成这幅局面,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谢无秋不介意他的沉默,继续说道:“其实啊,我爹也是被烧死的。我是看着他被烧死,化成灰的。”
晏衡执勺的手微微一顿。
“你也知道我是漠北人了,我的确是生在漠北的,我娘是漠河一枝花呢!美得天妒人怨的,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我爹了。”谢无秋推了推晏衡的碗,催促他继续喝别停,“我爹呢,是中原来的,以前还是个官呢,好像是犯了什么罪吧,被发配西域了,我娘看上了他,就半途劫狱救人,然后两人看对了眼,一起浪迹天涯去了。”
中原来的,还是罪臣,又姓谢,晏衡心想,说不定确实是淮阳谢氏那一支的。
谢无秋续道:“他们两的恩爱事腻歪的紧,我就不和你说了。反正我爹是个死书呆子,一心就想惩恶扬善,我娘却是荤素不忌的,鬼知道这两个人怎么走到一起的。”
晏衡心道:虽然他一直在挑剔指摘这两人,但听得出他内心是愉悦的,他爹娘也确是一对恩爱夫妻,着实令人羡慕。
晏衡不由问:“你剑法从小就那么好,你爹娘武艺应该不差吧?”
“他俩啊,还成吧,不差。”谢无秋道,“我剑法好那是我悟性高,天资聪颖,懂吗?”
晏衡白他一眼。
谢无秋回忆了一会儿,语气还是如开始时那样淡淡地:“漠河那年的天灾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挺严重的,后来好多村子爆发了瘟疫,我爹染上了,当时上面下令放火烧忖。我爹就是死在那场火里的。”
晏衡慢慢咽下了一口粥,拨弄着粥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问娘为什么不把爹救出来,娘说爹这次活不了了,我们就送他一程吧。”
“爹死那天,娘一滴眼泪也没流。她给了我一个信物,叫我去找一个叫师仪镜的老婆婆,然后自己也服毒下去找我爹了。我拿着信物找到师仪镜,才知道我娘是杏林谷的人,在谷里待不下去逃出来的,最后发现自己的医术连场瘟疫都救不了。”
“我娘的遗言是叫我跟着镜婆婆好好学医,不过偏偏,我对医术也实在没有兴趣,而且那老太婆太凶了点!逮着我就给我算了一卦,说我是天命之人,是来替杏林谷终结旧孽的。”
听到这里,晏衡沉吟了一下:“那八字预言,就是师仪镜放出来的吧,看来说的真是你了?”
谢无秋刻意避开了他的话锋:“或许吧。老太婆开了天眼,留下八字预言就死了,然后我就一个人跑去中原了。”
“现在我发现啊,中原也没什么值得的,还是乖乖完成我娘和老太婆的心愿,了结杏林谷的旧孽,”他点了一下晏衡,“早点找出金缕曲的遗本,毁掉它,天下太平。”
晏衡搅了搅粥,像是压抑住了冷笑,吐出一句:“毁掉它就能天下太平?”
谢无秋淡淡道:“这个么,我就不关心了。这天下苍生呀,合该冷眼旁观,置身事外,先把自己活下去,再去想那些个有的没的吧。”
相似小说推荐
-
举案齐眉 (刘水水) CP2018-10-13完结受被当成女孩卖给了攻家当媳妇,种田傻白甜,老婆孩子炕头热...
-
丞相他怀了龙种 (小文旦) 2018.10.1完结39602 营养液数:13530 文章积分:458,382,464 孟侜的小抱负——出将入相,青史留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