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姬麒看着一地狼藉,长舒了口气。
夜枭派出细小之极的蜂鸟,跟着姬迁一路逃窜。
姬麒风尘仆仆地回到廖化宫,水镜之中,姬迁夺命狂奔,在两方厮杀时躲在巨石之后,甚至想要动手亲自射杀背对着他的姬麒。
犹豫之下,姬迁扔掉抢来的弓箭,往南逃去,在姬麒打道回府时,有转身混进凤城。
姬麒有些紧张地看着水镜之中乔装打扮地姬迁。
终于,姬迁极尽所能,混入了庭尉司。
蜂鸟藏在他头发中,一路跟了进去。
“殿下?”匈楚叫了一声,姬麒却一眨不眨地看着水镜,只是伸过手,与他十指相扣,少年面色冷静,掌心中却全是汗水。
匈楚知道他在紧张什么,若是睚眦侯真有谋逆之心,面对百万大军,才是真的束手无策。
姬迁托人通传,过了很久,睚眦侯才肯露面,来见一见曾经风光无限的姬王。
姬迁身为三王,地位尊贵,远不是睚眦侯所能比,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即便如此被怠慢,也只能含笑迎合。
睚眦侯笑道,“曾经几次三番去廖化宫拜见,姬王都不肯见我一面,乍见之下,真是惶恐。”
姬迁十分勉强地笑了笑,“国丈如今一飞冲天,眼界也高了。”
两人推杯迎盏,尽是客套,姬麒面沉如水,看了许久,终于听见姬迁低声向睚眦侯道,“听闻如今国事都是睚眦侯在处理,国丈大权独揽,真是可喜可贺。”
睚眦侯听出一点意思,笑道,“哪里,不过帮凤帝分忧罢了。”
“凤帝?”姬迁哼了一声,“他当太子时还有可取之处,屡遭变故,哪里比得上先帝一星半点。”
“那么姬王的意思是?”
姬麒猛地发力,在匈楚手背上留下一道红痕。
姬迁笑道,“连帝玺都在国丈手中,如今离那位子只有一步之遥,为什么不干脆跨过去?”
睚眦侯怒道,“胡说什么!魔帝之位历来只有三王之后才能……”
“即便是当初的盘王,也没有睚眦侯这样的天时地利!”姬迁抢道,“何况!如今三王之中,有一人肯站在你这边!”
睚眦侯静了片刻,起身喝道,“来人!将这谋逆之徒押往大牢!早听说摄政王将你软禁在廖化宫中,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你将我关在你的大牢里?你若真的不曾动心,怎么不把我送回摄政王手里!”姬迁老练事故,只一句便让睚眦侯无地自容。
“你应该知道,自盘氏灭族后,审死眼的力量唯有我与当今魔帝共享,我要在这里杀了你,不是不能。”姬迁置闯进来的侍卫于无物,“天底下,没有比我更适合辅佐你的人。”
睚眦侯被姬迁的业火纠缠,彼此力量悬殊,顿时败下阵来,忙挥手示意侍卫出去。
“摄政王不知怎么得到了血海之力,我斗不过他。”姬迁笑道,“可是对于九尊来说,那也不在话下。”
睚眦侯冷静片刻,“你想辅佐我?”
“对!若你以九尊身份登上帝位,以你的才华,必然是可以奉上沧海台的千古一帝!”姬迁循循善诱,“你说呢?”
睚眦侯神色一变,姬迁一字一句,字字戳心,仿佛有人一语戳破他内心隐藏的辛密,连对着厉敏,都不能让他如此热血沸腾。
“我怎么知道,事成之后你会不会对我下手,如今凤帝虽然昏庸,但还有摄政王事事亲为,又该如何?”
“我不要帝位,”姬迁喘了口气,“我九死一生逃出来,不是为了那个位子。”
“我要姬麒的头!我要亲手杀了他!”
姬氏父子相残的恶名简直如雷贯耳,睚眦侯却有自己的考量,“你用什么证明?”
“用我的生辰薄!”姬迁恶狠狠地拿出自己的生辰薄,“你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摄政王呢?摄政王的生辰薄呢?”
“……你不要太贪心……”姬迁顿了顿,“若是没有猜错,在凤帝手中,这也是凤帝屡次三番信任他的原因。”
“生辰薄……”姬麒怒道,“对,凤帝也说过,我出生时,是他拿着我的生辰薄去求了姬迁。”
“睚眦侯是真的想反。”匈楚让他坐下,喝了口水,“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不能让这睚眦兽坏了大事!”
“还不能惊动睚眦侯,三城号称百万兵士,应该尽快探查清楚,”匈楚沉吟片刻,“咱们手下还有多少人。”
“除了有狼军与兽奴,哪有真心站在我这边的人。”姬麒看着水镜中对饮的两人,眼里已有了杀机。
“不对,在此之前,睚眦侯曾派厉敏来过,说要与我见一面,所以他这念头不是一日两日,一定蓄谋已久,我去白石浮云时,睚眦侯连帝玺都拿在手里,却始终没有对廖化宫有所动作,他一定在犹豫什么。”姬麒用力揉了揉眉心,掐出一道鲜艳的红痕,“咱们要先发制人,派人过去,就说廖化宫里准备了酒水,想要与睚眦侯共饮。”
“你不要急,”匈楚握着他的手,“过几日,现在请他来,无异于打草惊蛇。”
“再者,你的生辰薄在凤帝那里,咱们要想法子拿回来。”
匈楚看着他的眼睛,“不是没有人站在你这边,我,万鹰之神,魔祖波旬,还有甘灵蓝玉,九天神龙,都站在你这边。”
“蓝玉失踪已久,一定也在谋划什么,有甘灵蓝玉,咱们就算赢了一半,是不是。”
匈楚连声安慰,才让他平静下来些。
姬麒摸了摸他的脸,示意夜枭关掉水镜,“好,不能冲动。”
几日之后,摄政王亲自邀国丈入廖化宫共商国是。
鼎月宫里毫无动静,凤启歌醉生梦死,听了也不以为意。
“陛下,这是绝佳的机会,摄政王和国丈毫无防备,只要使些手段,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厉敏跪在凤启歌床榻前,已是日上三更,魔帝睡得一塌糊涂,连翻身都懒得翻。
厉敏红着脸,她推开宫女,几乎不顾姿态地闯进凤启歌的寝宫,凤帝睡得正香,被子踢到一边,露出精壮的肩膀和胸膛。
厉敏第一次见男子的身体,惊疑之下,只觉得自己可怜——那是她的夫君啊。
“陛下!”厉敏又叫了一声。
凤启歌不耐烦地坐起来,“扰孤清梦,该当何罪!”
“陛下!您是臣妾的夫君!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
“睚眦侯和摄政王狼狈为奸,想要夺您的帝位!陛下该奋起反击!”
“睚眦侯和摄政王?”凤启歌一头栽倒,“孤是一块骨头,让他两自己去争,谁争到了谁来咬一口,不过,睚眦侯可是你的父亲,你就这样求孤对亲父下手?”
凤启歌还想说你也太过恶毒,想了想,还是要有一国之君的风范,于是静静坐着,胸膛袒露,也不在意,看着跪在地上的魔后。
“一切都是为了陛下,毕竟,要和臣妾相守一生的,只是陛下,不是吗。”厉敏眼含热泪,楚楚可怜。
凤启歌心里笑了几声,问道,“睚眦侯和摄政王在廖化宫共商国是?他们要说什么?可能打听到?”
“能!”厉敏道,“睚眦侯身边,有臣妾的亲信!”
凤启歌叹为观止,“听说你父亲几次三番派人对摄政王下手?”
厉敏咬了咬牙,“是!父亲想要除掉摄政王……大权独揽……”
“哦,”凤启歌接过宫人送上的热水抹了把脸,随口道,“那就有劳魔后,随时告诉孤,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厉敏这才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
“啧,”凤启歌摇了摇头,起身看了青鸟片刻,转身将烛台上镶嵌的一颗夜明珠抠了下来,藏到暗格之中,“让他们斗吧,孤得收好钱财,要不然去了人间还要你跟着孤受苦。”
凤启歌倾身吻了吻青鸟冰冷的羽毛,“马上,咱们就离开这里。”
“你想去哪里?”凤启歌笑道,“孤要买一座大宅子,只有你我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说好不好。”
青鸟不曾回应,凤启歌却沉浸在自己那些荒唐的想象中,开心地笑了起来。
第63章 鸿门之宴(二)
睚眦侯尚且不知道自己被亲生女儿背后阴了一把,仍然气定神闲地去廖化宫赴宴,庭尉司的军队将廖化宫围地水泄不通。
姬麒心里害怕,若是一着不慎,便满盘皆输,匈楚就站在身后,站在他一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睚眦侯有自己的考量,比起姬迁,显然他痛恨至极的儿子更为厉害,他尚且想要利用姬麒夺位,言语之中便有些客气,只闲话些国事家事。
姬麒赌了一把。
他拿出那晚刺客留下的剑鞘,含笑看着睚眦侯。
睚眦侯愣了一下,姬麒道,“那夜廖化宫有刺客潜入,留下了这个。”
姬麒掌心里全是汗水,一错不错地盯着睚眦侯每一丝神色变化,睚眦侯先是皱了皱眉,拿起剑鞘仔细观察,眼珠一转,嘴角极不明显地动了一下。
那真是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姬麒却刹那明白了,果然不是睚眦侯,那种不可置信的神色,显然睚眦侯已经知道是何人在挑拨他和摄政王的关系,难以平复之余,却又下意识地要为那人袒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