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初,我当初为什么会让你这个祸害进我家门?!”她浑身发抖,每一个字都吐出了恶毒又刻骨的恨意,“你怎么没有和你爹一起去死?!你为什么还要来害我的孩子!?”
长公主的端庄风度荡然无存,她成了一个市井里的泼妇,为自己孩子的枉死,而恨不得剥了姬照的皮。
而她也真的提剑往姬照砍去,她毫无章法,只凭着胸中一团无法排遣的怨恨与悲怒,没有任何一个母亲,在目睹自己儿子身死,而不想要手刃仇人的。
她之前对姬照有多么怜惜,现在就有多么痛恨。她更为自己当初的一厢情愿,却导致自己儿子惨死而悔之莫及,痛不欲生。
所有人都被信陵的疯癫失态震住,竟没人能制住她。
姬照狼狈躲闪,信陵不会剑法,甚至剑也拿不太稳,其实根本伤不了他,但他竟无力回击。
有些事情你做下了,就根本不能回想,否则午夜梦回,你会被后知后觉,密密麻麻的痛意给纠缠得无法入眠。
姬照还一晚都没有度过,但已经感受到那让人手脚抽搐,心脏抽痛的痛苦了。
他茫然四顾,发现周围已全都是想要杀他的人。信陵带兵赶来,这里局势就完全变了。
而他也始终未能听到那边攻破皇宫的礼花声——也是,信陵都来了,皇宫那边还能不知情吗?
他的所谓蛰伏,卧薪尝胆,原来不过是一张一戳即破的薄纸。
他父亲没做到的事,移交到他手中,他也仍然没能做到。
他费尽心机,无所不用其极,骗了一个被呵护在温柔爱意中,天真得近乎蠢的人。
而自己杀了他。
他突然躲不动了,要抵抗从四肢传来的过于密集的疼痛,已经让他耗光了所有力气。
他站定在那里,信陵一剑刺穿了他的胸口。
第66章
一报还一报,但谁都料不到报应来得如此快,杀人者转眼被杀。
但信陵仍觉不够似的,握住剑柄的手仍用力往姬照身体里推,血溅到了脸上,但她连眼睫毛都未动一下。
姬允从未见过她这样。
上一世姬准一家被押送入京,过于漫长的等待已经能让信陵从丧子的悲痛中回神过来,她的恨意不减,但已经能够冷静而沉默地,坐在刑场看台上观刑。
何况上一世陈瑜是在两军交战中死亡,尚且称得上光明磊落,死得其所。但这一次是因为她执意养了白眼狼在家中,到头来害得自己孩子被毒蛇反咬一口。
比起恨姬照,她可能更加无法原谅自己。
但她不知道,或许这根本不是她能够掌控的,无论她做什么,命运已在暗中铺好轨迹,谁也不能更改。
上一世的战况其实已经模糊不清,但姬允突然想起来,陈瑜的确战死,但陈瑜究竟死在何人手上?那个时候,姬照在哪里?是在和陈瑜对阵的那支军队里吗?
雪渐渐又大了,仿佛欲盖弥彰,要将地上鲜红的痕迹遮掩过去。
寒意从指尖处开始蔓延,渐渐浸入骨髓,姬允攥紧手指,他不能再想下去了。
姬允留下一小队人看住信陵,防她情绪失常,做出什么傻事。
自己则带着那一半城防营和剩下的禁卫,直奔皇宫。
辽东王和汉阳王声东击西,在黑水与咸阳拖住朝廷大半军队,暗地里却挥兵入京,在冬祀这日城防营守备不足的情况下攻破西华门,而与虎谋皮的姬照则负责在东郊搞定姬允。
姬允大致理清思路,都不得不为这精心缜密的谋划而赞叹一番。
而此时皇宫犹如一座空城,里面除了宫女太监,和只剩下一半还群龙无首的禁卫营,也只有他那位吃斋念佛,任是外面翻了天,也懒得动一动眼皮的皇后了。
怕不是这一趟赶回去,自家椅子真要被别人给坐了。
姬允咬紧牙齿,顶着风雪从朱雀大街疾驰而过。
所幸连日大雪,又逢祭祀,街头巷尾基本都没什么人,免去许多无辜伤亡。
四大宫门之一的朱雀门紧紧闭着,门内丝毫动静都听不见,门外更是干干净净,白雪覆上宫墙,一滴点别的颜色也看不见。
实在是很怪异。
那破了西华门的大军呢?凭空消失了吗?
姬允被护在三重禁卫之后,仍不敢稍微放松警惕,他放出去的探子此时回来了,其他三道门也没有任何被强硬突破,或者打斗过的痕迹。
姬允一口气在腹内翻滚着,几乎没能上来:他妈的,这是直接门户大开,把人放进去了吗?!
正这时,朱雀大门缓缓打开,姬允眯起眼,身前身后的禁卫护卫纷纷提盾拔刀,做出准备开战的架势。
然后身着皇后朝服的顾蕴,出现在了门内,身边各自站着白宴与傅祗。
他们身后是一片尸山血海。
第67章
姬允骑在马上,目光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人,神色复杂。
顾蕴严妆高髻,身着朝服,眉目间隐隐显出凛色。
她本是顾家的女儿,生来就该会舞刀弄剑的,即便是入宫之后寂寂多年,那条从小拿剑捋直的脊背也仍然挺拔,能顶得住事情。
顾蕴从门内走出来,向姬允行的不是宫礼,而是臣子之礼——本身在本朝,皇后除了是皇帝的后宫之首之外,也是皇帝的一大臂助。
只是顾蕴实在过于淡薄,有时竟让人想不起还有这么一位皇后来。
“容臣妾禀,”顾蕴神态语气都还是如往常一般淡淡的,仿佛要说的事情只是在自己的花园里接待了一个客人,“有人趁陛下离宫之时作乱,因事态紧急,臣妾等不及陛下回宫,便自作主张召来了白大人和傅先生,先行平了叛乱。”
末了,还纯属礼节性地添了一句:“望陛下恕罪。”
姬允自然不能怪罪她,他下得马,双手将顾蕴扶起来,笑道:“皇后何罪之有,要多亏了宫中有皇后坐阵才是。”
顾蕴垂下眼皮,安静地一笑。
两人看起来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顾蕴难得穿上朝服履行一国之母的责任义务,然而这不过半日多的时间也把她累着似的,姬允一回宫,顾蕴便托言疲乏,回寝宫歇着去了。
唯有白宴傅衹留下来,跟着姬允到书房,将今日之事复盘一遍。
前半段大致上同姬允推测的情况差不多,叛军声东击西,趁着大半兵将跟着姬允去东郊,城防空虚的时候攻破西华门。但后半段就有些超出姬允的意料了。
“你们知道有内应,”姬允挑挑眉,蜷起的食指敲了敲桌面,“还把人放进来?”
白宴和傅衹相视一眼,傅衹拱手道:“是微臣的主意。”
“不知道陛下有没有抓过鸡鸭,鸡鸭吵杂,又能四处蹦哒,当它们分散的时候,要捉住是很难的,但只要把它们赶进鸡笼里,便一抓一个准了。”
傅衹这个假出世的,外人以为他都要修炼成仙了,恨不得往他身上堆上一团一团的缥缈仙气儿,却不想本人倒是乡村野趣足足的。
白宴眉毛微一动,眼里微微闪过一点笑的痕迹。
没人注意他这点细微的变化,傅衹继续道:“辽东王与汉阳王各自被困在黑水咸阳,已是到了穷途末路。他们分兵入京,不过是困兽之斗,做最后的挣扎,得手固然是赚了,失败了也没什么,不过鱼死网破而已。这样的人伤敌八百,不惜自损一千,若是放在外边,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还是关起来打的好。”
白宴在旁边帮着解释:“正好借那内应的好处,那些人一进宫门,还没来得及觉出味儿来,便被我们的弓箭手包围,才得以大胜。”
姬允略抬起眼皮,他仔细看了看傅衹,不知想到什么,似笑非笑地扯扯唇:“傅先生的意思是,朕的皇宫,是一个鸡笼吗?”
白宴和傅衹都不由一愣:合着我们说了这么半天,您只注意到您的宫殿变成了鸡笼吗?
除了这不大端庄的小小玩笑,姬允没再说什么,只大致敲定了事后的奖罚细则,便让人退下了。
殿内空旷,姬允坐在椅中,一手支着额头,像是累着了。
徐广宁取走茶盏,无声无息地,便要退出去。
这些年他呆在姬允身边,从不多嘴多舌,也未出过错,实在是贴心又合用的一个哑巴。
用得顺心又顺手,只是有时候又不免觉得两分乏味。
像是这时候,若是李承年那种见着他的神色,免不了要自作聪明地问上几句,姬允虽然嘴上总是挺嫌弃李承年,但其实也想同人说说话。
两世加起来,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到头来也只能挑挑拣拣那么一两个人,藏着掖着地说说心里话。
姬允叫住了徐广宁。
徐广宁站住了,诚惶诚恐一般,微微地缩肩低头。
“陛下,有什么事吩咐奴才吗?”
姬允瞧他小心谨慎的模样,心下有些厌烦,只忍耐住了,道:“你今日听到傅衹说的话了?”
徐广宁迟疑片刻,轻轻地点一点头。
“传闻此人有奇才,如今看来确实是不错的。”姬允声音放轻了,仿佛在同徐广宁说,又仿佛是在自语,“事出突然,傅衹被皇后临时召进宫,却能够迅速决断,筹谋部署,兵行险着地反过来利用内应——更厉害的,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出了内应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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