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桢自知身家性命已然不保,然而身后家族兴亡,仍系他一人之肩。是以明知这块骨头他既啃不下,啃下也救不了他一命,却连卷包袱跑路也不敢,只能强自苦着脸咽下去。
只是将功折罪也要看是否有那金刚钻,终究是力有不逮,这几日虽是频传好消息,王桢自己却知道其中水分几何,说不准何时便要一溃千里,简直愁得发也白了,嘴唇冒出一圈水泡。
姬允倒也不是不晓得他的小鬼祟,只是世情如此,眼下又无人可用,说到底,王桢本是一早便该斩杀的,然则除他之外,无人最了解涿鹿,无人知晓该怎么同本地豪强打交道,哄劝他们交些人手,捐些粮米出来。
“人手不足,涿鹿数十万人口,你便不知去找么?连这点人也凑不出来,你这涿鹿郡守还有什么用?”
虽是如此厉声呵斥,姬允却也晓得,这便是困境所在。
世家大族盘根错节,抱紧利益不松手,便是他姬允也无可奈何,一个小小的待罪郡守,又能起什么作用。
但情知是情知,仍须施压,否则真是无一事可成了。
王桢脸色苦得能滴水,然而头上悬刃,他已是百死无尤,然涿鹿王氏,还尽在他手。
也只能喏喏应承下来,心中已是在盘算着,还有哪家带了姻亲的豪族,可以帮救一二。[
正是主从皆难,心存怨怼,沉静而立的年轻郎君却在此时,声如清竹,雅然开口。
“凤郎若是拨不出更多的人手,”青年笑容清淡道,“宸此行而来,倒是带了一些仆从,敢为凤郎分忧。”
姬允未说什么,王桢却是先忍不住道:“这位小郎君,兹事体大,少年人过些家家,却是不好拿出来见笑的。一些仆从,至多十数人,又能抵什么用。”
从方才白宸随意出入,在姬允面前随性自然,又是生的这样面如冠玉,年纪也轻,免不了王桢将他当作了什么恃宠而骄,不知轻重的宠侍。
虽说姬允其实也有点这么想的意思,但却不愿别人这样说,当下不悦道:“王太守心胸狭隘,实不堪用。”
后来有人收集贵族世家之语,作《盛人语》。中赏鉴篇载语:“时白公年轻,王桢轻之。帝不悦,言之心胸狭隘,实不堪用。果如言。”
白宸似全不在意王桢之语,面上是云淡风轻的神色。
“宸之仆从,想来一人可抵十人,也或不止。”
“以百人之数,一人再招百人。”
说这话时,嘴唇微微抿起,显出些矜持而倨傲的神态。
“凤郎以为,如此可够了么?”
只是看着姬允的双目漆黑明亮,分明又是有些想邀宠的小狗模样了。
第23章
姬允一时不能承受这样的目光,心中微微颤动,感觉皮肤发痒,有种很难克制的渴望。
这种渴望,直到王桢惭忿退下去,白宸着人去分头行事,他一人在屋内独坐许久,亦不能消退一两分。
这真是要不得。
他覆手按住自己的心脏,这里似乎是比他以为的,更为迷恋那个人。
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放下,不过是因为他从未在那人处享过半分温存。
但凡抿出一丝甜蜜,无论砒霜蜜糖,还是忍不住咽下去。
真正是不可脱也。
白宸行动很速,当日已带着自家仆从往各豪府去。
姬允并不拦他。
当时白宸望向他的眼神,让他说不出不字。
只是王桢的话虽然使他不悦,他自己其实也承认,白宸终究是年轻,想得太天真了一些。
自遭水患以来,迫于郡中府令,与百姓压力,各豪族陆续倒也出捐了一些物资人手,姬允亲至以后,更有家主亲自来拜访,又捐出了一些。
只是捐的与他们所能给的,抗灾所需的,就实在是微不足道了。
但他们礼数已到,面上已经敷衍得过去,再想多要,他们比你哭得更厉害:他们也是灾民,一年食邑收入全付大水,其受损更重,佃户的租子更收不起来,诸如此类。
声泪俱下,姬允总不能强抢。
法理之上是人情,偏偏自古最难抹开是人情。
白宸带十来个白丁,便要教他们甘心吐出口中肉糜。
姬允微微摇头,不由思索着,待小郎受挫回来,要如何温言劝慰一番。
日色昏沉,天雨暂歇,白宸从外面回来。
他的脸上沾了雨水,湿了眉睫,见到姬允坐在堂中,正低头翻阅奏章。
足下微微一顿,白宸抬袖擦了擦脸,没料想衣袖也已湿了,还沾了泥,这样一擦,形容恐怕又更狼狈一些。
白宸脚尖顿时一转,想往外走。
姬允已经抬起脸来,看见了他。
“见了我,为何掉头要走?”他的声音微微发沉,隐隐含了怒。
白宸只好又转回来,但也微微避开姬允的视线。
他抿抿唇:“宸现在仪容不整,不想让凤郎看见。”
听见这不期然的回答,姬允一时竟是有些愣住了。
他看着站在门口的,神色里仿佛是有一种尴尬与羞恼的小郎君,心中微微一动。
是他想错了。
会看见他就掉头而去的,是已经再也不见的,上辈子的那个人。
眼前的这个人,心悦于他,忧他所急。
姬允脸上微微的阴郁之色淡下去,他看着白宸,缓缓地,道:“小郎美风姿,便是落拓一些,也是世所独有的。”
他顿一顿,含笑道:“我都很喜欢。”
白宸的眼睛微微睁大了,而后迅速地,白玉面上微微浮起粉色。
他抿抿唇,又抿一抿,像是一时很害羞,几乎不知所措了似的。
姬允倒不知道白宸原来面皮竟是这样薄的,上一世他也没少调戏于他,但是白宸从来不为所动,对他冷漠到十分。但白宸越是不假辞色,姬允就越是露骨不正经,仿佛那才能抵御住对方的冰冻三尺,将真正的,涌动在心口的话语,安全地保护在面具之后,不被白宸的冷漠所伤。
姬允对这样的白宸,一时感到很纳罕,但白日里的,让他手指尖都微微发麻的,对这个人的渴望,又涌了上来。
并且比白日里更不可收拾地,席卷地淹没了他。
他看着白宸,声音微微有些发哑地,唤他:“宸郎。”
盛朝《约礼*称谓》篇云:“本朝男子,皆称郎君,或以姓氏,或以排行。以名唤之,则属亲狎。”
唇舌中含着对方名字,附以宛转回音——端的是情意绵长,似唤情郎。
上一世,姬允就是这样唤他,舌尖微微含住,吞吐而出,似是含情又生波,又似多情至情薄。
白宸眼睫微微颤动,仿佛这两字,使他感到了某种不能承受的情绪。
他凝视着姬允,他眼珠漆黑,眼中流光隐隐流动,后者在他的目光下,仍是唤他:“宸郎,你过来。”
白宸走过去,走到姬允身前,他的嘴唇抿得有些紧了,仿佛是要克制住某些情绪,又难以克制。
直到姬允伸出手指,停在他的腰间,那系得漂亮的衣带上。
“允心悦于君,”姬允缓缓地,“愿与君好。”
手指轻轻一勾,那衣带轻轻松开。
又断续地落起雨来,夜色清寒。
室内却有一种暖湿的香气,氤氲浮升。是清爽的少年气,与馥郁的帝王香缠绵交融。
床帐中,姬允与年少修长的郎君赤 裸相贴,白鱼般的肉 体覆着一层薄汗,白宸撑起一肘,侧支起身子,垂目看着困顿已极,半闭着眼皮的帝王,目中温柔,似要流淌了出来。
姬允感到那种目光,仍有些不堪刺激地,肌肤微微颤栗。
更不敢睁眼了。
他可以承受住白宸的视若无睹,并且说服自己,在日复一日中渐渐麻木,却还不能承受住对方的脉脉温情。
他还没有习惯。
他感到害羞了。
姬允难得感到害羞,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略微僵着身体,任对方细细地,一寸一寸地,以目光抚摸他。
而后,白宸低下头来,嘴唇轻轻地,落在他微微颤动的眼皮上。
“凤郎,”声音也极低柔,仿佛是含了丝绸般的滑腻温柔,嘴唇从眼皮往下落到鼻尖,又含住他的嘴唇。
唇舌交缠,含住唇瓣,温柔吮 吸。
仿佛比方才的情事,更难以克制其中情意。
原来这才是鱼水之欢。
两厢情愿,将身心全然交付,也换得温柔以待。
亲吻断断续续,却无断绝,如窗外雨。
身体都亲吻遍,白宸又执起他的一缕长发,柔而滑,带着微微的凉意。
连发丝也忍不住落下亲吻,那被亲吻的感觉仿佛顺着发梢流入心脏。
又引起一阵轻微的颤栗。
姬允实在承受不住了,他将自己的头发从白宸手中扯回来。
“你,”他顿一顿,微微绷住了面容,以掩住自己的羞赧,“你也该舔够了,当自己是狗么。”
白宸张着黑而湿的眼睛,看着他,果真是像狗儿一般的。
他点点头,道:“不够。”
声音分明是极温柔,却又含着微微的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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