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亮了,邓暄只睡了很短一会,便又要起床跟着众人训练了。
唐豆跟着邓暄前去队伍汇合,一路叽叽喳喳:“听说今天刘将军会来巡视新兵,我们要好好表现啊,说不定被刘将军看中能凋入个先锋营什么的...”话音被中断了,原来唐豆只顾着跟邓暄说话,没有看路,直直撞上了一个人。
这下可捅了大篓子,那人生的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二十来岁,是附近几个营有名的刺头,名叫张虎。张虎一看一个小鸡仔似得新兵胆敢冲撞自己,伸手便要将唐豆推到在地,口中还嘲道:“你这样的还想去先锋营,也不...”后面的话被咽了回去。
原来邓暄见张虎要推唐豆,下意识的拉着唐豆一躲,张虎便推了个空。张虎本来把唐豆推翻也就罢了,见旁人搅局不由大怒,这旁人还是个比小鸡仔还小的矮子,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邓暄无辜被卷入战局,一开始只闪躲并不还手,但张虎见这小子步法诡异,这一拳拳竟都落了空,自己有力无处使,怒气更盛,竟是直接拔剑了,军中兵士,都会配备一把武器,有的是枪有的是剑,但邓暄是火头军,并没有兵器在手。
这一时不查,剑锋险之又险的贴面而过。邓暄终于也怒了起来,本就连日来心中苦楚不得宣泄,今日这人送上门来,便打个痛快!
周围早就聚起了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此时更有好事者直接扔了自己佩剑过来,喊道:“张虎你欺负手无寸铁之人太不公平,小子,接剑!”
邓暄飞身而起,跃至空中一把接住佩剑,拔剑出鞘。张虎也摆开架势 ,要跟邓暄战过一场。
人群激动的起哄看着二人剑拔弩张,只唐豆想要阻止,却不敢上前。
张虎根本不将邓暄放在眼里,这种矮子能有什么力气,世上固然有所谓内家高手,但对于一般人而言,打架拼的不过是力气和速度。
张虎觉得自己在力气上全面取胜,那小子顶多是身手灵活一点,真正与自己剑锋相交如何抵挡的住。猛地挥剑上前,直冲邓暄面门。
邓暄紧紧盯着剑锋,见张虎袭来,矮身一滑,便绕到了张虎右侧,右手出剑刺向张虎腰腹。张虎大惊,闪身躲过,邓暄却不放过,脚步向前,剑尖一挑,竟是直接将张虎手中剑挑飞了。
一时间,人群都静了,谁都没想到这矮子竟能一招就将张虎打翻。胜负已分,有些人落井下石的对张虎嘘了几声,张虎脸色铁青,自己这回丢人可丢大了,正要放几句狠话找补下颜面。话到了喉咙却又咽了下去,因为他看到了邓暄的眼神。
那眼神冷的像铁,张虎竟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恶鬼盯上,汗毛倒竖,张虎是打过仗的,见识过穷凶极恶的敌人眼神,此时却觉得不及眼前少年分毫。张虎直觉自己无比渺小,眼前的恶鬼将自己的剑挑翻了并不罢休,他直直拿着剑,一步一步逼近。张虎感觉到了刺骨的杀意,那一刻他真的觉得,眼前这人会杀了自己。
人群也终于发现了这矮子不对劲,正窃窃私语,这时,包围圈被一人直接冲开了,是刘将军。刘精忠见军中有人闹事,特来查看,推开人群,一看又是张虎这个刺头,对面是个身材矮小的新兵,想必又是张虎耍威风欺负新人。便喝止道:“住手,张虎你像什么样子,一天到晚就知道逞威风,有能耐不去战场上耍,倒在窝里横,给老子滚。”
张虎暗暗叫苦,不是他欺负人,现在是面前的人想杀他啊!却见眼前少年仿佛被什么惊醒,竟拿不稳剑,剑哐当一声掉了地,身体微微颤抖。刘静忠还以为是被自己吓的,不由反省自己是不是语气太严厉了,便缓和了一下语气对少年道:“那个...矮点的,闹也闹够了,回去训练吧。”
众人做鸟兽散,唐豆赶忙上前拉着邓暄就走,张虎死里逃生也想走,却被刘静忠拦下了一顿臭骂,直把张虎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张虎有苦说不出,只默默听着也不敢反驳。
而邓暄被唐豆拉走后,久久不能回神。唐豆在他耳旁说了什么,他全都没听见,他只沉浸在刚刚与张虎战斗的画面。
邓暄本是想将张虎剑挑翻给他的个教训便算了,但邓暄拿起剑后,心中无端生出一股杀意。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日静妃死时,人声消失,世界只有黑白,周围都是鬼影,只心中有个声音在高喊:“杀了他!杀光他们!”
邓暄只觉得自己鬼迷心窍,心神完全被这个声音占据,同时还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那种凌驾众生的感觉,仿佛自己只要想,便可杀尽天下人!
邓暄当时,是真的想要杀了张虎,却被刘精忠气势如虹的一声大喝惊醒。再睁眼,世界还是寻常模样,并没有什么鬼影,周围的只是看热闹的士兵。
邓暄后怕不已,原来那些鬼影并不是梦。可是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这些幻觉,又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的杀意。邓暄不得而知。
半夜翻来覆去,邓暄实在睡不着,偷偷跑出营帐。思来想去,他偷拿了旁人的一柄剑,来到河边,四野无人。邓暄深吸口气,拔剑出鞘。
那感觉又来了!那声音在叫嚣:“杀了他们!他们都是恶鬼!”邓暄这次有所准备,聚起全部心神与那声音对抗,他近乎艰难的才遏制住心中杀意,额头滴下豆大的汗珠,收剑入鞘。
邓暄顿时趴倒在地,大口喘息,月色洒向湖面,湖面隐约能看到一些倒影。水面闪动中,邓暄看见了自己,神色狰狞,宛若择人而噬的恶鬼。
那夜之事,邓暄只字不提,唐豆还是在他耳边叽叽喳喳。邓暄好像只要不拿起利器,那些可怕的幻觉、杀意便不会出现。索性邓暄也只是个火头军,正好不佩剑也无妨,便放宽了心。
七日后,大军开拔,皇帝亲自来给虎威军送行。邓暄混在人群中,皇帝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并没有注意到他。
皇帝向虎威军众将士们敬了三碗酒以作告别。
刘精忠代众人谢过。大军启程了。
邓暄排在末尾,悄悄回首看了一眼城楼。距离有些远,城楼又太高,邓暄看不清皇帝神色。
邓暄不再留恋,回头跟上队伍,向边城行去。
此时还是清晨,太阳将将升起,斜照着众人,邓暄一半身体沐浴在阳光下,另一半藏在阴影中,不辨神情。
☆、第 8 章
边城平州,位于魏国最西边,是与西夏距离最近的城镇。
近年来不断遭到西夏小股部队侵扰。百姓苦不堪言。但一月前,虎威军进驻了平州,这一下,敌人再不敢轻易来犯。城墙上日夜都有兵丁把守,百姓直道刘将军治军有方。
邓暄跟着虎威军来此,很是不习惯,边陲小城比不得上京繁华,此地气候更是干燥,邓暄只觉浑身不舒服,但那个会心疼他受苦的人已经不在了。邓暄将一切苦难都吞到肚子里,只深夜无人时,能在他脸上看出端倪。
作为火头军,邓暄除了日常的训练,现在还要每天劈劈柴火,做饭掌勺还轮不到他和唐豆,二人只负责每天砍柴挑水。
唐豆自从那日邓暄一招打败张虎后,便很是崇拜邓暄,明明邓暄还比他矮一点,却生的气度不凡,教人不敢轻视。那张虎更是远远见了邓暄就要绕道。
这日,二人正在城外砍了柴火准备下山回城。却听林中有人声传来。虽然虎威军驻扎城中,但这城外,山上的却未必是魏国人,可能是西夏的兵马,在未辨敌我前,不宜主动暴露。
二人来前都听过老兵的叮嘱,自然默契的隐蔽起来。声音近了,却是一清脆的少年嗓音。唐豆松了口气,道:“看来不是敌人。”邓暄不动声色,示意唐豆再观察看看。
来人并不止少年,跟在少年身后的还有五个侍卫打扮的,穿的是虎威军的军服。其中一个像是头领模样的人,不住对少年劝道:“少爷,回去吧,城外危险。”
那少年十岁左右,跟邓暄差不多大,很是不耐,赌气道:“不是有郑叔你在吗,再说我父亲在此,西夏人哪敢造次。”郑叔:“话虽如此,但到底事有万一...谁!”少年身旁的五人立时拔剑,将少年护在身后。
邓暄瞪了唐豆一眼,原来是唐豆刚刚不慎掉了木柴发出了声响,唐豆讪笑了下。那被少年称做郑叔的男子又喝了声:“出来!”
邓暄这才和唐豆从藏身的灌木处出来。郑叔见这二人身材矮小,穿着虎威军军服,还背着木柴,便知是火头军的人。对唐豆他看了一眼便略过,倒是直直盯着邓暄,此人气度实在不一般。
唐豆开口:“我们是虎威军中做饭的,上山砍柴来的。”郑叔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把剑收起,看着邓暄:“你是何人?”
邓暄还没开口,那少年便迫不急待的从郑叔身后钻出,“郑叔,他刚刚不是说了他们是火头军吗。”邓暄附和了一声:“不错。”
郑叔无奈的看着少年,想着先将此事揭过,回去再查查此人。
便跟邓暄一行道了别。这一场虚惊,郑叔再不管少年如何生气,直接带着人就要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