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道:“少爷昏迷了,这秦府之中,当然是我做主……”
“你想得可美,你不就是个管家!”雀眠恨不得踹他,“我好歹也是夫人呢!”
“一个克死了老爷的夫人……”
雀眠抬高声音:“少胡说八道!他的父亲之所以会故去,还不是因为你们只着迷这江湖骗术!”他咬咬牙,道,“等着吧,我会让秦雪逢醒过来的。你若非要给我泼脏水,那也得等他醒来之后,再由他自己评定!”
雀眠一下子用力,把他推出了门外,“啪”的一声甩上了门。
小铃愤愤不平地抱怨着。雀眠走回秦雪逢床边,微微喘着气。
他头一次对人放如此狠话,不由得紧张。
然而一见着秦雪逢的脸,他便似有了无形的力量,心中一下子坚定了许多。
第16章
陈大夫只是个普通大夫,能诊出秦雪逢是中毒,却诊不出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毒,最终也只能先开了点药,暂做缓解。
药煎好了,秦雪逢却晕着,喂药只能用灌的。
下人将他从床上扶起来,背靠着人,婢女一个捏着他下巴,让他嘴巴张开,另一个趁机将药往他口中喂。
雀眠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与喂药的那个婢女换了换,亲自来喂。
管家还要站在边上监视,嘀咕说“可别借机又在这药里下毒”。雀眠白眼翻了又翻,最后喂完这一碗时,便装作一不小心跌了跤,药碗中残渣泼出,准准地泼到管家脸上。
“你!!”管家怒吼。
雀眠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这么胆大了,又这般有底气,只是故作无辜地说:“麻烦管家去洗洗脸更更衣,离我远一些,免得我蠢笨,不小心又祸害了你。”
那个木头脸下人还撑着秦雪逢身子,脸朝着管家,做无声的威胁。
管家再是生气,也不能做什么,恨声诅咒着,总算不来自讨没趣了。
秦雪逢服了两天药,脸色只比先前稍红润了些,但仍然没有醒来。
他的脉象平稳,无生命之忧,但手脚四肢甚至是脸,全是冰冷的,雀眠每次碰到,都不由胆战心惊。
到了夜晚,他都顾不上掩饰自己和秦雪逢之间的事了——反正大家都知道的事,再来欲盖弥彰也没意思。
他钻在秦雪逢被窝内,想要用自己的体温去暖暖这个人。
这样的睡眠绝对算不上舒服,雀眠每每到夜半才能入睡,早上醒来时,还会不小心被秦雪逢冻到。他只着一层薄薄里衣,整个人都扒在秦雪逢身上,被冷得时不时发抖。
老爷回来了……还是比被子冷呀。
雀眠总这样想着,抬着头,从一片黑暗之中看秦雪逢的脸。
先前总打着的离开的主意,到了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了,他半点也想不起来。
到了第三日,派出去的人总算把邻城的那位名医请了过来。带头的是秦雪逢先前那名随从,管家的儿子,据说用了好大一笔钱,才将人请动。
名医诊断了整整一刻,开了一张药方,命他们一一抓来,又让人将秦雪逢的衣服脱干净了,他要以针逼毒。
雀眠对医理一窍不通,逼毒之时,也只能在门外等着。
边等,边把脑袋往窗户那儿探,恨不得隔着窗纸看看里面的进展。
秦雪逢的那名随从也站在他身后,面色沉着。管家揪着儿子的衣服,额角冒汗,一连说了好几句话,雀眠没仔细听,没听清,再回头一看,那名随从却已经皱起了眉头,低声训斥管家道:“爹,你别说了。”
管家:“你胳膊肘往外拐?!”
雀眠听着这老东西声音就烦,也不理他们打什么主意了。
横竖有秦雪逢给他撑腰,他没什么可怕的。
足足半个时辰后,卧房的门才被打开。
那名医揣着箱子走出来,雀眠立刻一个箭步冲上去,抓着他问:“老爷怎样了?”
名医脾气大,“啪”地拍开他的手,只说了声:“按时服药便可。”
雀眠马上跳起来,来不及道谢,直接就往卧房内奔去。
秦雪逢满头是汗,精壮上身全裸,靠在床头,双眼闭着,不知是醒是睡。不知为何,这卧房之内竟热得惊人。
雀眠没注意那么多,像只小鸟一下子飞上床铺,激动地喊了声老爷,张手就抱。
“你好了没有?”他急切地问,抱着秦雪逢蹭了蹭。
片刻之后,他才听见秦雪逢虚弱的声音:“你再抱,我就不好了。”
雀眠连忙松开手,看看他的模样,不好意思地“啊”了一声,转头要下床,为他寻湿巾擦汗。
秦雪逢却又扯住他衣角,声音虽低,仍带笑意。
“不行,你一放开,我觉得更不好了。”他道,“热就热吧,小雀儿再抱我一下。”
雀眠面上也热了,眼睛眨眨,凑过来,抱怨着:“老爷全身是汗,可臭了,我才不抱呢。”
嘴上说着,他却诚实地张开了双臂,重新拥住秦雪逢。
秦雪逢上身未着衣,胸膛肉体毫无隔阂与他相贴,热腾腾的。感受到这熟悉的温度,雀眠这数日来都悬着的心才总算落下来,兀自安心着,再抬头去望秦雪逢时,被秦雪逢挑住下巴。
“哭什么呢?”秦雪逢舔去他眼泪。
雀眠支支吾吾,说了声“才没哭”,又把脸低下来,埋在他胸膛上,不肯抬起了。
第17章
雀眠在这三天之中,默默担心了无数回。
他时常容易多想——万一这毒药当真让秦雪逢有性命危险怎么办?万一秦雪逢醒不过来怎么办?
他又想不出个结果来,便被这些猜测折腾得心里难受。
整整三天,他的脑子里全是秦雪逢。
如今这人重新睁开眼睛了,能以与以往一样的口气还调侃他了,怀抱也变回了熟悉的温度。
雀眠的泪水和秦雪逢的汗水混在了一块,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把老爷看得这么重要了?
明明他们之间的关系见不得人,每次相处,也不过都是做些肤浅或羞耻之事。
毫无内涵,毫无深度。
为何他看见秦雪逢醒过来,会感到这般开心?
雀眠闭着眼睛,鼻尖满溢着秦雪逢的味道。他的老爷就这样抱着他,手臂并不如以往有力,大病初醒,还颇有些依赖地低过头来蹭蹭他。
“小雀儿突然之间这样主动,看来被下这么个毒还是有好处的。”秦雪逢笑道。
雀眠没忍住拧他一把,瞪他道:“瞎说!有什么好的!”
“好就好在让我的小家伙这么担心我。”
雀眠不太高兴:“我分明都快急死了……”
秦雪逢搂着他,只道:“我知道。”
“老爷真是离不开我,”雀眠咕哝,“如果没有我,管家现在肯定还在让那什么黄大仙做法……”
秦雪逢失笑。
雀眠又念:“明明老爷看着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又是落水,又是被下毒,每次都是没有我就不行……”
他这话颇有点儿给自己脸上贴金,秦雪逢也不反驳他,只是顺着他道:“我从小到大都是自己一个人,难得有了个小后娘疼我,当然离不开了。”
雀眠的心无端安稳下来,只安稳了片刻,又不争气地开始飞速狂跳。
秦雪逢醒了,他始终紧绷的脑袋这才松懈下来,有了空隙,留给别的问题。雀眠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先前的打算,手指揪紧了被单,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他难得主动在秦雪逢唇上亲了一口,跪坐在秦雪逢身上,又抱住了这人的脖子。
昏迷期间,他总习惯和秦雪逢鼻子对鼻子,现在也这般做了。
他的鼻尖与秦雪逢鼻尖相抵,都能感受到这人脸上的热气。他的目光专注而闪烁,略带不安和忐忑,深吸一口气,道:“老爷,我有话要说。”
他们旁若无人地这样亲热,小铃一看这形势,立刻把其他人都挡在门外不给进,还轻手轻脚地拉上了门。
管家尚想冲进去关心一番,却被自己的儿子拉住了,摇摇头。
随从年纪更轻,更懂秦雪逢所想。老管家则是这么多年来没吃过苦,也没关心过秦雪逢,自然对秦雪逢不甚了解,只想着凭自己的资历,在秦雪逢这个小辈面前说话,总还是有点效力的。
随从一回来,听了他做的事便头疼,想着如何保他都来不及了,怎还能让他再次秦雪逢面前招恨。
管家得意洋洋拿出来一封信,道:“有什么好怕的?老爷难道还会偏袒他不成!我们养着这家伙,这家伙还在想着赎身离开老爷,让老爷知道了,必定不会再对他留情分!”
那封信正是雀眠大哥的回信,原本与那些画儿放在一块,管家搜画,将它也拿到了手中。
随从只将信拿到手中,叹了口气,对管家耳语几句。
一刻钟之中,雀眠才从房中出来。他似是要往厨房方向去,随从少见地不立刻去见秦雪逢,反而是尾随了雀眠。
待到无人小路上时,他才将雀眠拦住。
他手上赫然是那封信。
雀眠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随从沉声道:“我父亲……我父亲这两日多有失礼。”他深吸一口气,“我将这信还给你,仍然为你保守秘密,望你不要将我父亲做的事告诉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