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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到一坛桂花酿 (宴惟)



“回来了?可要食晚膳,都在灶上热着。”,顺子跳下床,拿了件薄氅衣给谭栀系上,瞧他半垂眼睫,问道。

披上氅衣的谭栀显得性子和顺,听罢顺子的话,乖乖地点头,他面上挂着薄红,不知是被冬日寒风冻着,还是些别的缘由,眼睫似乎还有些湿润,连成漆黑的一小片,安静地悬于眼上。

得到他的首肯,顺子没多说话,径直出小厢房,门扇开阖带来微凉的风,灌入温暖屋中,叫谭栀仍有些混沌的脑子多上几分清明,待顺子端着小木桌回来时,谭栀已经披上被子,安静地盘腿坐在塌上,顺子将盛了粥菜的木桌放在他面前,便去拨弄屋内炭火,新添的银炭与火红的旧炭贴在一起,发出几声尖锐的噼啪声。

谭栀大抵是不愿说话,安静地食着粥与菜,粥里添了萝卜丝与牛肉,有几丝甜津津的,很爽口,菜则是三道——冬酱焖排骨、酸腌萝卜缨子、清炒红菜薹,顺子亦披上被子,盘腿坐于木桌前,“掌柜的可要饮酒?”

谭栀抬头,不知为何在顺子瞧来便又是一副委屈要落泪模样,顺子心一沉,心道一句:“嗳哟我的天老爷徐公子,你可快些回来罢。”,嘴上叹息一声,柔声道:“罢罢,不提饮酒的事儿,掌柜的快些吃粥罢。”

一顿迟来晚膳在二人沉默中食完,屋内熄了火烛,漆黑一片,两人一人一床被子,听着屋外呼啸寒风,顺子耐不住叹息声,翻身问道:“掌柜的去寻祁掌柜了?”

谭栀不答,不知是睡还是未睡,顺子接着道:“那缸桂花蜜送出去了?小的下午时才发觉少了一缸。”

话音刚落,身旁瞬间传来衣料摩擦发出的悉索声,谭栀翻了个身,声音低而软:“嗯。”

顺子忍不住要低笑出声,他其实亦能猜到谭栀去了哪儿,躺平身体,“掌柜的不听徐公子的话,被人欺负诓骗了去,亦得受着。”,随着顺子话音的落下,屋内有片刻的安静,随即猛地响起重重的悉索声,谭栀贴得快而近,踢了顺子腿肚子一道,惹来顺子闷哼一声,随即响起两人不约而同的交杂低笑声。

因昨夜睡得晚,谭栀第二日起得稍晚,醒来时身旁的顺子已不在,探手入被窝,已是冰凉一片,炭盆里的炭火亦尽数熄灭,寒气开始从屋角四面八方钻入屋中,蚕食着屋中暖意,谭栀随意束了发,推开厢房屋门,冬日的阳光刺眼而温暖,叫谭栀倏地闭上眼睛,再睁眼时,便是俩小二笑得弯弯的眉眼了。

阿毛先起身道是要为谭栀端洗漱的热水去,井旁便只剩阿贵,正在洗今日要用的土豆,土豆是秋季时收下的,还带着地里的泥土,洗净泥土后便会露出微黄的身子,圆滚滚、胖墩墩的,讨喜得很,谭栀随意抓一枚在手,沉甸甸般,叫人能够想到熟透后的软糯口感。

“厨子叫你们洗净来做甚么?”,谭栀拿了盆中另一块丝瓜络子,边洗边问。

阿贵抬起头想了半晌,才笑着应:“道是切成块与鸡肉同焖,昨儿午间时候便做了一道给顺子哥儿尝过,顺子哥儿允了,今日就挂上食牌。”,他笑嘻嘻模样,叫谭栀忍不住揶揄他,“做给顺子尝,你俩机灵鬼儿亦没少吃罢。”

他这般一说,阿贵便只会憨憨地笑,讨饶似的,甜嘴儿唤着:“掌柜的······”,唤得谭栀没法子,只能笑道:“机灵又馋嘴的。”,两人正说着话,做着手中活计,阿毛便端着热水与软巾来了,谭栀将丝瓜络子交还阿毛,这才瞧见随后来的顺子。

谭栀端着热水至井旁净口洁面,顺子亦跟在他身旁,压低了声儿道:“对街酒楼掌柜的,正在咱酒楼大堂坐着呢,道是要见掌柜的您,茶都喝过两道了······”

谭栀正执着软巾拭面,闻言便竖了眼,软巾往铜盆一丢,恼着声儿道:“你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甭碍着我酒楼做买卖。”,他又恼又急的,恨不得铜盆一掀,便冲入大堂找祁殊理论,这匪头子竟还敢来?!莫要惹恼了他,将他吃了作修为去!

顺子只能耐着声儿:“他付了银钱的,况且还带礼······”

谭栀面色稍霁,半眯着眸子冷冷问:“甚么礼,说来听听。”

“三、三缸桂花蜜······”,顺子说得小心翼翼,瞥着谭栀的面色,接着道:“道是一缸是掌柜的昨夜送去的,还有两缸是他酒楼今年自个儿新制的······”

话音刚落,谭栀便冷冷的模样也披不住,转身就要入大堂与祁殊理论,被顺子一把拉住,气急眼眶便又微红着,迎着顺子略带忧色眸子,赌气一般道:“你现在便去回话,道是本掌柜不需他假惺惺的桂花蜜,本掌柜自己楼内就有!”

见顺子一时呆愣着,指着后院那两缸桂花蜜,语调气急轻颤般:“顺子你没瞧见还是如何,还不快去回话。”,言罢从铜盆捞出软巾,拧干巾上水珠,揉着微红眼尾,索性坐于石桌前独自生闷气去了。

见顺子往大堂去,俩小二才眼巴巴地坐到石桌跟前,垂着眼小声地唤:“掌柜的。”

谭栀总不至于同他二人生气,和缓了些面色,问道:“待会儿吩咐厨子做粥去,你二人可要食些?”

俩小二摇头,谭栀又问:“可要食些圆土豆,热乎乎软糯糯的,你二人不想尝尝?”

俩小二又摇头,倒把谭栀逗乐,站起笑着点二人额头,“你二人嘴巴这样笨,还想着哄我不成?”,俩小二这才笑起来,阿贵赧赧地揉着谭栀点过的额头,“小的这就让厨子师傅给掌柜的做粥煮土豆去。”

阿毛亦急急开腔:“那我将洗好土豆给厨子师傅送去。”,谭栀拿二人没法子,只得笑着点头。

早膳是由顺子送来的,一碗肉粥,一碟煮熟圆土豆,肉粥自是不必提了,谭栀日日皆食,圆土豆是清水煮熟,剥了皮便淋上肉沫酱汁,这肉沫酱汁据说是厨子的秘方,不外传,谭栀先尝的土豆,土豆烫口软糯,酱汁咸香微甜,入口暖意给人足足冬日慰藉,这道菜,可食。

食下两个圆土豆,谭栀才慢慢食粥,搅着碗中热粥,吹着粥面白气,问道:“打发走了?”

顺子点头,轻轻“嗯”一声,谭栀吹着气,这才觉得心中那口气儿顺了些。






第45章 渡雷劫
晃眼儿的功夫到了腊月二十五,谭栀原以为这一日一早醒来,便能瞧见院中归来的徐宴,谁知却是如以往一般,除井旁忙活的俩小二与顺子,未有徐宴身影,到桂花树底术诀一探,竟是连徐宴的原身都不在了,只有顺子为他制的那一小缸桂花蜜,谭栀惊出一身冷汗,忙拉顺子来问道:“臭石头今日可曾瞒着我回来过?”

瞧顺子一脸疑惑,谭栀心中一沉,便知顺子是不曾回来过,徐宴若要瞒着,是连他亦察不出的,徐宴定是偷偷回过酒楼,将桂花树底的玉石原身拿去,顾不得俩小二面上的疑惑,谭栀拉着顺子入小厢房,压低声儿道:“臭石头的原身没了。”

顺子亦是一惊,忙问:“那该如何?莫不是被人偷了去?”

谭栀摇头,面色是少有的肃色,“应是他自己拿了去,我得去那处宝地儿瞧瞧,你应付着那俩机灵鬼儿,我不在酒楼他俩指不定要问缘由。”,言罢瞧顺子担忧面色,敛去些面上肃色,温柔一笑,拍拍顺子肩头,“无事无事,他可不像我,法术高强得很,我去去便回,用不了一日时辰,你好好照看着酒楼上下。”

顺子作不出笑意模样,只得点了点头,眼睁睁瞧着谭栀化作几缕青烟消失在自己面前。

桂花酒楼离那处宝地儿说近不算近,道是远亦不算远,谭栀化作青烟散于空中,亦需两刻的功夫,才远远的瞧见大片桃林,自谭栀离去后,徐宴便在桃林入口处设了界,一般妖物与道人皆不得入,谭栀身有徐宴所留神识印,自是无任何阻挡便入了桃林。

因是冬日,桃林一片萧瑟之景,草亭前荷塘亦如一湖死水,只有草亭后那片连绵不尽木樨林有丛丛绿意,谭栀不用掀开草亭布帘,便知徐宴不在此处,掀开布帘一瞧,先前的亭内幻化之景便也消失不见,只余亭里空旷四方,谭栀不免有些恼,对着空旷草亭叹息道:“你这臭石头,去哪儿亦不说一声。”

正要掀帘离开时,才瞧见亭里东北角落原还落有一书册,书下压着东西,似是一张纸笺,谭栀走近将两物拿起,纸笺原是盖着压下,拿起便露出上头的字来:“渡雷劫,勿念。”,下一行是写予谭栀的,写道:“情窍开,当心。”,谭栀匆匆扫过两行字,目光落于手中书册来,徐宴不会无缘无故留下书册,遂打开随意翻看,果真瞧见几张桃叶夹于其中,细看起藏桃叶之书页内容,便有关于妖物情窍的书中记载。

书中有记:“道人常利妖物情窍所系之人,以此人性命恐之吓之,攻妖物心计,攥妖物软肋,取妖物性命。”,谭栀细细瞧过两页书中内容,并未多放于心上,他为何将酒楼开于此城,便是城中未有得道道人,便是游历经过此处,不过逗留数天,遮掩一番便能叫道人发觉不了,自是无老道害他性命。

至于这情窍所系之人,倒叫谭栀无端想起祁殊来,这一想便有些恼意,还有些无端委屈之意,便也多了几分在意,瞧书中那几行字数遍,无端气闷起来,索性将书册一丢,按着书中术诀之法,化一面铜镜于手,果真瞧见自己眉心朱红一点,谭栀瞧着自己镜中模样,朱红一点随术诀消散而渐渐淡去,手中铜镜亦作白烟散去,谭栀这才明白徐宴那日在自己眉心一点为何会有短暂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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