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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楼西畔桂堂东 (法乔)


  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纪优辞便从月湖镇赶到了京城,一见到叶无言他就开始叨叨,说什么要不是竹筐太重,一天不到的功夫他就能回去。
  叶无言替他取出筐里的东西,意外发现了另一个锦盒。
  曲行舟把另一粒药丸放在里面,在盒子上贴了张字条,旁边还画着个鬼脸。
  “我师父给的,没毒,能治好。”
  许凭阑走过来瞧了一眼,伸出一根手指把字条翻了个面,另一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另外几个字,
  “等价交换,纪优辞归我了。”
  叶无言捋着胡子跟许凭阑一起放声大笑,后者还指着纪优辞,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许凭阑接过锦盒,放在掌心细细端详,余光落在医馆外面,今夜的月光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春回大地,京城的温度渐渐回升,已经没有那么冷了。
  许凭阑回了房间,楼下依旧吵吵闹闹,叶无言似乎在谢知遇和纪优辞之间艰难抉择,两个都是他的小药童,他都喜欢,都舍不得,分不出个高低来。
  宋喃还在医馆里躺着,每天一睡就是大半天,还能不叫,一叫就软软糯糯地跟许凭阑撒娇,还直往许凭阑怀里钻,对宋喃心软如许凭阑,只好由着他睡。
  入夜,许凭阑又踩上房顶,坐在上面看着月亮发呆。
  喃儿,我的毒有解了,你什么时候好过来,我等着带你去月湖镇,咱们还一起游船,在隔间里做见不得人的事。
  过了好几日,宋喃能下床了,许凭阑就抱着他在念衍阁后院里晒太阳,全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很舒服。
  “画楼。”
  许凭阑应了一声,又低头亲吻怀里人温柔的眉眼,
  “若是有那么一天,我非走不可……”
  许凭阑低头看他,眼神直直地盯进宋喃心里,扎的他有点难受。
  宋喃在许凭阑怀里翻了个身,面对面抱着他,脑袋靠在他胸前,小猫一样蹭上去,伸出舌尖轻舔他的下巴和喉结。
  苏得许凭阑到嘴边的话又缩回去,紧紧回抱他,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骨血里,不让旁人见,不准旁人惦念。
  “放心吧,没有那一天。”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很快便相依偎着睡去了,那时候日子也长,一觉睡醒都还未到傍晚。
  许凭阑又做梦了。
  梦里,他站在茶馆二楼,低头凝视楼下的宋喃,手里还握着长赢剑。
  “你不打算过来吗?”
  宋喃默了默,依旧死死地拽着纪优辞的衣角,冷风中只传来纪优辞的回应,
  “公子是不会过去的,你死心吧。”
  许凭阑冷笑一声,长赢握的更紧了,
  “小药童,得罪了。”
  说罢,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长赢剑直指纪优辞眉心,
  纪优辞也不躲闪,反而站立不动,等着他的剑。
  几个回合下来,怕伤及宋喃,长赢始终未碰及纪优辞半分,反逼得他把短刀没入许凭阑胸口。
  宋喃沉着嗓子,全然没了刚才畏惧的神情,倒是满脸冷漠,看着许凭阑的眼睛也不像从前那般亮,有星光在他眸里一点点黯淡下来,
  许凭阑半跪在地上,和那日医馆门前的姿势一模一样,只是眼神不再看向宋喃,只远眺山川上的落日,看着它一点点往下落去,红光镀在他身上,许凭阑身体却异常冰冷。
  半晌,终于开口道,
  “所以,你只沉着端庄给我看?只有在他人面前才露出原本的样子?”
  宋喃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漆黑的眸子紧盯着许凭阑,
  “你不也只对我冷漠无情么,我不过是,以眼还眼罢了。”
  “若我说,不是自愿呢?”
  宋喃微微挑眉,哼了一声,
  “许阁主这话就不对了,怎么难道我就是心甘情愿发自肺腑的么。”
  许凭阑还想说什么,已经被纪优辞夺过长赢刺入肩胛,他生生被逼出一口血来,话又被压回了胸腔里,却突然笑了起来,
  “也对,是我罪有应得。”
  话落,许凭阑已经双膝跪地,一手撑着地面,另一手缓缓打开掌心,那枚白玉蝴蝶完好无损的立在上面,沾了些主人的鲜血,
  “这个也该物归原主了。”
  宋喃见他这般模样,心下不免生出一丝怜悯之情,缓步走过去,没望他的眼,只取走他掌心之物,便带着纪优辞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的身影和纪优辞的交缠在一起,看得许凭阑两眼通红,险些没扑上去把两人分开。
  梦的结尾,他还立在房顶上,手中没有长赢,身旁也没有宋喃。
  许是入夜的凉意惊醒了他,许凭阑一只手挥向空中想抓住宋喃最后的影子,没想到在现实里也扑了个空。
  怀里的人又不见了。
  后院里,除了许凭阑,还坐着一个人。
  纪优辞正在拿抹布擦拭手中的短刀,不禁让许凭阑回想起刚才的梦,下意识去找手边的长赢,
  “别看了,宋喃拿走了。”
  纪优辞好心提醒他,却被许凭阑满怀仇恨地瞪了一眼,瞪完还挑着眉看他,活像一个刚炸完毛的猫,
  “你怎么在这?”
  “许大阁主这么聪明,不妨猜猜?”
  许凭阑懒得理他,起身收拾软榻,发现宋喃外衣落在上面了,细心替他捡起,又揉进怀里埋脸进去仔细嗅了嗅,这么香,是宋喃的味道没错了。
  离开后院前,扭头施舍般看了纪优辞一眼,语气里满是不屑与嘲讽,
  “小药童你这么闲,不妨去宫里寻个总管做做?”
  纪优辞捏紧抹布就往许凭阑脸上砸,被后者一手接住反扔回去,不偏不倚正中纪优辞眉心,
  “这么点功夫,老子五岁的时候都比你厉害。”
  说罢,用衣袍下摆擦了擦手,一脸嫌弃地啧了一声,头也没回,只留下个背影给纪优辞。
  “别惦记不该惦记的人。”
  这是许凭阑留给纪优辞最真诚的一句劝告,意图很明显,让他离宋喃远点。
  纪优辞觉得自己有点可笑,明明是被丢下的那个,还对宋喃不死心,有了曲行舟这个朱砂痣还不肯忘了心底的白月光。
  所有人都说他脑子好,学东西快,不出几年就能成为第二个叶无言,这都是客套,他聪不聪明,谁还能比他明白?
  还不都是看在叶无言的面子上,说几句好话。
  不然也不会来了医馆三年,却还是个小药童。
  只有宋喃懂他,那个受了肩伤躺在病床上的白面公子,弯了眼角,用极温柔的语气警告他,
  “好好学医,不然把你绑进我家药房,跟我爹的医书做伴,让你一辈子都出不来。”
  那日那时那人的眉眼,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也不是没想过,若是能在宋府的药房里待一辈子,还能每天都见到宋二公子,何尝不是一件想想就会偷笑的事?
  宋府两个公子,一个权势大气焰盛,让人不敢靠近。
  一个心如水面如仙,让人看了一眼就忘不了。
  宋喃就像他茫茫人生路上的一位贵客,他只是匆匆路过见了你一面,却让你茶不思饭不想堵上所有也要见上他第二面。
  纪优辞自嘲的笑了笑,手里的动作慢下来,拿手指细细擦过刀身,很快,一个口子就开始汩汩往外渗血。
  他把手指放在口中轻轻舔舐,等伤口好的那天,他就会彻底忘了那片月光。
  他如是告诉自己,还是抑制不住地落了一滴泪。

  ☆、第五十六章

  宋喃依旧躺在药房的床上,双眉紧锁,身旁放着长赢。
  他的蛊还剩两分便能完全消除,这最后一步,也是最艰难的一步,就是得戒。
  戒荤、戒色、戒欲、戒情。
  前三个倒还好说,最后一个……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他爱许凭阑深入骨髓,如何能说戒就戒?
  见他无法抉择,叶无言便在一旁开导他,一副循循善诱的模样,
  “宋公子,这个戒情也不是没有办法。”
  说着,从内屋里拿出个匣子放在手上,慢慢打开给宋喃看,脸上表情有些紧张,仿佛在担心什么,说出的话倒是从容,
  “这颗药能让你忘掉画楼,不过是暂时的,待我为你治好病,要不了几日就会恢复过来了。”
  宋喃不接,也不去看叶无言,让他忘掉许凭阑,还不如让他去死。
  “宋公子,做人不能这么固执!忘记只是一时的,这蛊不解,那就是一辈子啊!”
  “我不能忘记画楼,绝不。”
  这话说的坚定,震的窗外树梢上停着的麻雀翅膀扑棱了几下,急忙飞走了。
  叶无言也不再劝,只是把匣子往他枕头下一塞,双手背在脑袋上,紧张的表情舒缓下来,长出一口气,迈开步子走了。
  帘子被拉起又放下,前面刚走一个,后面又进来一个。
  谢知遇端着水盆,一边往房里走一边打量床上这个人,眉眼像极了自己,却比自己干净很多,让人不敢靠近,生怕玷污了他。
  眼角瞟到那个匣子,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拧了毛巾给宋喃擦脸,
  “宋公子,其实……”
  不等谢知遇说话,宋喃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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