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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楼西畔桂堂东 (法乔)


  “小意,你下手是不是太重了些……”
  “知道重就好,你昨天晚上,去浣溪苑了?”
  许凭阑溜黑的眼珠在眼眶里打转,正想着怎么蒙混过去,就被肆意给识破了,
  “别跟我装,小九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了。”
  许凭阑知道自己瞒不住了,索性和盘托出,
  “其实,你之前怀疑宋喃不无道理。”
  说着,把怀里的物件拿出来给他看,是那枚通体晶莹的蝴蝶玉石,安静地立在他掌心。
  肆意接过,放在手里仔细打量了一阵,仍是觉得没什么特别。
  “这块玉石,是我第一次进浣溪苑送给一位姑娘的。”
  抢过肆意手里的折扇扇了两把,冷的不行,又合上放在枕头底下,
  “那天,也是我长大成人后第一次遇见宋喃。”
  “别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那时间还没有念衍阁。准确的说,还没有你我。”
  “我是去了宋府之后才去的宁光寺,找到你才建立了念衍阁。”
  “扯远了,继续说玉石的事。”
  许凭阑把先前事情的经过又给肆意讲了一遍,肆意听完,两人不得不把矛头指向宋喃,
  “也就是说,见过你戴那张面具的人只有浣溪苑的妈妈,头牌曲妙,丫鬟映紫,和宋府的人。”
  肆意开始帮着他一路分析,许凭阑就在旁边一个劲的点头,
  “而映紫说当时是那位爷又返了回去找她要玉石,所以那人应该是名男子。”
  许凭阑又点头,示意他继续,
  “那么现在只剩下宋喃和宋衍了,你再好好想想,宋衍到底有没有见过你戴那张面具的样子。”
  许凭阑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就开始啃,边啃边想,惹的肆意一阵嫌弃的目光。
  其实他是想起来某人拿桃子调戏他的事了。
  “那天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衍哥,他又生的好看,面具戴歪了我也不曾发觉,不过,他应该也是看清了的。”
  许凭阑啃完一个苹果,又捻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手,满意地躺会床上,全然忘记了方才可怕的梦。
  “你要想好,一个是你以前的心上人,一个是你现在的心上人,你到底要怀疑哪个。”
  许凭阑不答,一腿搭在另一腿上面,开始数手指玩,
  肆意终是叹了口气,替他掩上门,撩袍子出去了。
  许阁主又一次起身,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一个人在房里坐到了天黑。
  直到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心里某个地方有了变化,他才又躺回床上,接受刑罚。
  小九没有告诉肆意,在浣溪苑的晚上,许凭阑差点毒发,那时他们正在映紫的房里寻找线索,许凭阑突然跪在地上捂住胸口,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示意小九不要声张,小九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只好在旁边默默陪着他,直到月光完全消失,许凭阑才恢复过来。
  那天晚上只是铺垫,这次的才是重头戏。
  红线已经延伸到左边心口了,再往里,就是心脏了。
  许凭阑全身好像在冰窖里冻着似的,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他不能盖被子,越盖就会越冷,只能硬生生受着。
  可能是在地牢里又受了伤的缘故,本就好的很慢的伤口又往外渗出血来,不大会就浸透了半张床铺。
  勉强撑过了这一段毒发,身上又开始火辣辣的烧着,脱了衣服也不是,不脱。衣服也不是,许凭阑就那么躺在床上,身下的血都变得滚烫起来。
  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更何况许凭阑也只是一具肉体凡胎。
  半梦半醒之间,他又开始做梦了。
  这是毒发的第三层,侵蚀人的意志 。
  如果说前两层是身体上的折磨,这一层就是心理上的折磨。
  稍稍不集中注意被梦牵着走了,整个人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同时还要忍受内心如千万支箭同时射入的痛苦,许凭阑咬着牙,脸上不停的冒出汗来。
  他只觉得这副身体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他想睁开眼睛,又好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眼皮,怎么也撑不开。
  许凭阑努力在脑中描绘出宋喃的样子,他笑起来亮亮的眼睛,他睡着时可爱的模样,他做宋家二公子时的小心谨慎,做回宋喃时的自在逍遥。
  有一瞬间,他觉得宋喃应该是自由的属于他自己而不是属于许凭阑的。
  很快这个想法又被他否定了,不行,他要把宋喃牢牢抓在手里,窝在掌心,永远不能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如果可以,就带他逃到北国去,他想过了,比起江南,宋喃应该更喜欢北国的冰天雪地,什么都是银装素裹的,像宋喃一样干净。
  想着想着,身上好像就没那么痛了,连自己眼角微微渗出血来都没有发觉,竟咧着嘴笑了。
  肆意打开门,看见许凭阑躺在血泊里,顿时慌了,抱起他就往医馆跑,平时几步就能到的地方,这次竟好像用了半辈子。
  叶无言刚打算睡觉,就瞧见远处奔过来个人,抱着个什么东西,还不停地往地上滴血,马上又把门大开,自己去拿药箱,顺便等那个人跑过来。
  刚把老花镜戴上便看清了,噢,原来是许凭阑啊。
  什么!!!!许凭阑!
  二话没说开始为他把脉,手抖的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是行医几十年的人,
  “把,把他衣服掀开…”
  肆意顾不上衣服上的雪花,湿着手就去扯许凭阑胸前的衣服,血水混杂着雪水,又黏又凉。
  叶无言一看,果真是到了心口了。
  “对了!那颗药丸!肆意阁主,凭阑房里那颗药丸或许有用,你快去取来!”
  肆意一听,来不及歇几口气又一溜烟跑了出去,谁知刚到念衍阁门口,就被一群影卫给拦住了。
  为首的那个气势汹汹,肆意却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招了这么一个人,
  “肆意阁主这么晚来来去去的,是要干什么呀?”
  那人干瘪的脸,凹进去的眼睛,发黄的皮肤,怎么看怎么不像念衍阁的人,
  “与你何干,还不让开?”
  干瘪脸拔开刀鞘,轻轻舔了下刀背,
  “让开?呵,还得问过我这把刀!”
  接着,一声令下,所有人一拥而上,把肆意围在念衍阁门口,个个如狼似虎地看着他,就是不让他进去。

  ☆、第四十九章

  另一边,许凭阑已经醒了,正在接受新一番折磨,刚睁眼就看见旁边的人变成了叶大夫,连躺着的床也变成了医馆的竹床,终于放心叫了出来。
  “画楼你就别叫啦!肆意刚走,你别又给他叫回来了!!”
  许凭阑声音戛然而止,撑起半个身体,嘴唇发白,头上还不停往下滴汗,
  “肆意…也来了……?”
  “肆意不来那是谁送你过来的?你怕不是傻哟!”
  许凭阑稍显失落地垂下头,也不叫了,变躺为趴,眼神从窗户递出去,看天上悬着的月亮。
  外面还飘着雪花,屋里人却感觉不到冷了。
  他还以为,是宋喃送他来的。
  叶无言看他这样,有些不忍心,劝道:“你先忍一会,肆意应该马上就把药拿过来了。”
  许凭阑没说话,两人一阵沉默。
  半晌,有药香从门外飘来,叶无言身体一弹,从竹椅上坐了起来,这才想起来谢知遇还在后院煎药。
  “画楼啊,有个孩子,我不知道该不该与你说。”
  许凭阑下巴抵在木枕上,虽然胸腔里万箭穿心,脸上却依然云淡风轻。
  “什么孩子…我可……没有……什么……孩子……,宋喃…,宋喃…,应该还……生不出来……孩子……”
  几字一顿的,听得叶无言也难受,又不能替他受着,心里痒痒的,真想把那个害他的人揪出来毒打一顿,再喂他吃自己研制的各种□□,两天一小毒,三天一大毒。
  “算了,你别说了,听我说吧……”
  “前些天你带着宋家二公子来过不久三公子又来了,也带了个人。你猜是谁?就是那个害宋二公子中蛊的那个,他呀,也好不到哪去,毒已经遍布大半个身体了,我也只能施针把毒暂且封住,能不能保命还很难说。他也不过二十出头,我见着可怜就收在医馆了打个下手,只是……”
  许凭阑深深呼出一口气,平常一个简单的动作被他做的万分艰难,
  “你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
  叶无言承认自己有罪,在这个时候,他竟然有点想笑。
  秦素安说她那个时代有种东西可以把某个瞬间定格下来,若是他能得到那个东西就能把画楼现在的样子保留下来,等他好了再拿出来给他看,想想就很有趣。
  “噢我说到哪了?你让我想想……没办法年纪大了就是这样记不住事,哎我想起来了,只是那个小孩,也……失忆了…,他只能记起很早之前的事,最近发生的,他都………不记得了。”
  “可能是毒素起作用了,先是侵入他的身体,再慢慢吞噬他的记忆,最后到心智,等他彻底麻木的时候,基本就是一具尸体了。”
  许凭阑张张嘴,却是说不话来了,连看着月光的眼神都涣散下来,身体上的痛苦全然不觉,好像那个麻木的人是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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