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子说,含辞不过九岁,尚年幼,有犯错的余地,况且无心之失,更当包容。
于是含辞破例通过了考核,他兴奋地跑到佛祖面前还愿,诵了整日的经。
然而无名子的话传到其他师兄弟耳朵里就变了味。
他们是这样说的:“师父说了,九岁,犯的一切错误都应该被原谅。”
决明寺里多了这样一个年纪又小又出类拔萃的小师弟,有人欢喜亦有人妒忌。
有的师兄说:“师父分明是偏心,含辞连戒疤都没守住,凭什么能进寺里?”
又有人猜测:“不懂了吧,含辞是富贵人家出身,人家想玩玩出家的把戏,师父他老人家能不陪着装装样子嘛。”
“什么啊,你们都瞎说!含辞有天分又肯下功夫,这样的人才,留在咱们寺里难道不是咱们的福气?”
“对啊,之前经书受潮看不清的时候,多亏了他将书默出来,你们就知道在背后嚼舌根,自己有本事做这些吗?”
“哼,我们出身哪比得上他呀,打小又没人教,能识字就了不得了,他能默出来是应该的,不能才是傻子!”
金蕊路过决明寺门口时,恰好听见这些和尚的讲话,他原本想来瞅瞅小和尚被赶出来时垂头丧气的样子,不想竟失算了。
早知道该多给他破几个戒。
金蕊一边转着手上的小金花,一边又想起小和尚吃到肉包子时震惊又委屈的神情,还有他在破庙里整夜整夜地敲木鱼发出的烦人的声音。
“还有一件事,你们都不知道!”一个和尚的声音盖过了其他人,众人住了口,只听他接着道,“我有一回见到小师弟洗澡……”
“哇,你变态啊,偷看小师弟洗澡!”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那个和尚的话被打断了有点气,喝了一声“瞎说”,又接着说:“小师弟的胸口,有一朵白莲花!你说奇不奇?”
这句话落到金蕊耳里,他手中的小金花因为他指节的骤然施力而化作了金粉,一双眼睛波光流转,唇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弧度。
原本因年岁推移而失了些温度的记忆一瞬之间仿佛又燃起星星点点的火光。
身上生着花的人,很多年前,他遇过一个。
……
黄昏的时候,决明寺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众僧人都往偏殿里赶,管伙食的和尚忙着熬粥,柿霜也在厨房里,一手摸着肚子,另一只手在和好的面粉上摩挲,眼睛滴溜溜地转。
从偏殿赶过来的和尚冲厨房里喊了一声:“粥做好没?人家姑娘还挨着饿呐!”
柿霜一把拉住方才催饭的和尚,问道:“有姑娘?长得如何?”
和尚“嘿嘿”笑了两声,道:“仙女儿似的。”
柿霜眼睛发亮,吐出一连串问题:“眼睛大吗?皮肤白吗?小嘴儿红吗?手儿软吗?”
和尚没心思理会他,摆了摆手,恰好粥做好了盛在了碗里,他忙跑过去端起来,急匆匆地往偏殿赶。
柿霜拿了个勺子追上去,在偏殿门口夺过了他手上端着的碗,笑嘻嘻地说:“我来端我来端!”
他一进门,眼睛就四处寻找那天仙般的姑娘,没顾上其他人,被撞了一下,手里的粥洒了一些在手背上,烫得他立马缩了手,一碗粥就这么往下洒。
含辞才刚进来就被柿霜撞了,正低着头要道歉,哪里晓得一碗滚烫的粥正往他脑袋上泼。
含辞还没来得及道歉,又被人给撞了一下,他被弹出去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几声怪异的惨叫,周围的师兄发出一阵惊呼。
只见柿霜趴在地上,一碗冒着滚烫热雾的粥尽数覆在他胳膊上。一旁的黄衫姑娘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眉目含笑。
“啊,小师傅,方才绊到你,真是不好意思。”
姑娘的声音不软也不细,但却别有一番风味,难得的好听。
柿霜被烫得一肚子火,心道管他什么姑娘,天王老子他也不饶过!偏偏抬头看到那姑娘面貌之时,硬生生将喷薄欲出的火气咽回去了。
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语气也很温柔:“无妨。贫僧无事,姑娘不必……”
“我知道你没事。”姑娘说话的时候眯着眼,凤眸勾人。
她话音未落就走开了,柿霜看见她走到含辞旁边,将人拉了起来。
他瞬间憋了一肚子气,没看见他还在地上起不来吗?
不过他转念又想,这个姑娘心肠真好,粥洒了也不怨他,而且看起来很关心小娃娃。含辞那么小,他跟一个小屁孩儿计较个什么劲呢?
含辞看到眼前笑眯眯的人时,愣了片刻,张口道:“金……施主?”
金蕊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你敢多一句嘴试试。”
含辞抿着嘴不敢讲话了。
他哪里知道,师兄们口里说的遭了劫匪的落难姑娘会是那个喜欢打人的金施主!
含辞细细打量才发现,金施主确实做了女装打扮,虽未施粉黛,然而他天生就好看,仅是换了身衣裳就男女莫辨了。
决明寺向来扶危济困,况且这位金姑娘言语之间摆明了无处可去不得不留在寺庙里,无名子心善,便将人留下了,等待金姑娘家里人寻过来。
好些年轻的和尚满脸喜色,他们尚血气方刚,偶尔会觉得寺庙生活索然无味,这样美的一个姑娘住进来,给他们的日常增色不少。
提醒休憩的钟声敲响之后,忙活了好一阵的僧人都各自回屋睡觉,柿霜将金蕊领到房门口,含辞慢慢地跟在后面。
柿霜提着灯笼跟金蕊讲:“金姑娘,早些歇息,有事喊我,贫僧就住在那间屋子里。”
他说着指了下隔得不远的一间屋子。
金蕊瞥了一眼柿霜红肿的手背,唇角微勾,看了一眼含辞,道:“小和尚,你住哪儿?”
含辞张了嘴还没回答,柿霜就抢先答道:“含辞跟我住一屋。”
金蕊眉梢微挑,收了笑意,打了个呵欠,道:“我睡了,不送。”
柿霜还没有将呼之欲出的关切之语讲出来,门就已经在他面前合上了。
他皱眉盯着含辞,道:“你怎么不对人家亲切一点呢?要亲切和善,懂吗?”
柿霜有点儿怨含辞,他觉得金姑娘是欢喜小娃娃的,就因为含辞冷冷淡淡的,金姑娘才失了讲话的兴致。他将灯笼交给含辞,要含辞去找点药来,他的手烫得不轻,现在还疼着呢。
夜里柿霜睡熟了,轻微的鼾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含辞阖上眼拉上被子,正要睡下,忽然听见门发出极轻微的“咯吱”声,他一个激灵坐起来,差点喊出声,然而他的嘴被捂住了。
那双凤眸紧盯着他,好听的声音却连成一句让人心里发寒的话:“敢发出一点声音就割掉你舌头!”
含辞眉头皱起,眼神怯怯的,咬着唇点头。
“衣服脱了。”金蕊道。
含辞手放在衣带上,正要解,忽然顿住了,他不解地望向金蕊,想问他脱衣服做什么,想起他方才的警告,又不敢开口。
这时柿霜忽然喊了一声“干什么”。
金蕊眸光一闪,闪身从门口离开了。
含辞心砰砰地跳,方才金施主看他的眼神有点异样,他没来由地感到害怕。
再看柿霜,他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方才不过喊了声梦话,不想这一声梦话叫某人给记了仇。
第二日清早晨诵,柿霜照例起晚了,又照例喊来含辞替他打扫,说什么打扫最接地气,打扫的时候最容易体悟佛理。
巧的是,金姑娘散步路过,柿霜欢喜地过去,说要带人家去寺里各处逛一逛,金姑娘一直笑眯眯的,柿霜心里的小蝴蝶扑腾得特欢。
他哪里晓得,那个笑眯眯的金姑娘路上给他使了多少绊子,叫他走个路都能摔进泥坑里,喝个水瓢子都会炸开。
后来金姑娘说累了,柿霜一身狼狈,也觉得丢了面子,做出了最后的挣扎,要送金姑娘回屋去。
金姑娘没回屋,反而到了寺庙门口,将一身是汗正在打扫的小含辞手里的扫帚一扔,揪着人去洗澡。
柿霜气得脸都变形了,却在金姑娘路过的时候强行扭转回来,强颜欢笑道:“师弟洗澡去吧,师兄来扫就好。”
他觉得这个金姑娘有些奇怪。
因为柿霜无意间发现金姑娘在他屋子前面徘徊来去,行动之间颇有些窥伺的意思。
他欢喜地走过去,正想请她进屋坐一坐喝一杯茶顺便再谈一谈诗词歌赋人生理想,哪知金姑娘见了他,一双正欲推门的手猛地收了回去,脸色瞬间变了,看上去十分不悦。
柿霜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被金姑娘的眼神吓到了。
后来他推门看见含辞穿着中衣,一桶洗澡水晾在旁边,一派刚沐浴完毕的情形。
柿霜瞠目结舌地退出去,若有所思。
方才若不是他及时出现,金姑娘怕是要推门进去了。
当天晚上柿霜被无名子留在藏经阁里抄经书,钟声响起的时候都没回屋。
含辞本想等师兄回来了再睡,但是因为前一天晚上没有睡好,等着等着就犯了困。
夜里他被忽然打在身上的凉风吹得打寒噤,瑟缩了一下,没有醒来。殊不知自己被人夹在腰侧带出了屋子。
金蕊将小和尚丢在床上,前所未有地,他心跳得很快,盯着小和尚的脸看了许久,又捏又揉,企图从他眉眼间看出另一张脸的痕迹。
手抓紧了又松开,金蕊犹豫了半晌,终于挑起含辞的腰带,揭开他的衣裳。
月光映衬之下,一朵冰清玉洁的花隐隐散发出莹莹的光,盛放在含辞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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