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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入旧年 (震早见·小D)


  
  黑衣少年见他动手,也将长鞭与他缠抖起来,口中道:“算你说对了!我这妖孽,也是你害的!”
  
  小七头次这般近的见人打斗,虽然只看得到脚,那气氛也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不多时,连脚也看不清了,只觉得一团影子乱晃。
  
  红衣少年招招紧攻不留情面,攻一招问一句:
  
  “你说!这次回来为何不再使爹爹的剑法,反倒多了那些卑鄙下流的武功?!”
  
  “你说!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说!叶一风的剑藏在哪儿?!”
  
  ……
  
  ……
  
  黑衣少年一句不答,亦不念兄弟情分。两人竟是生死之战。
  
  两人之间已有太多误会,也许,根本就不是误会。
  
  他们确实需要这场打斗。
  
  ……
  
  ……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两人越战越险恶,招招都是取命绝招,一不小心便下了黄泉。
  
  这时床板猛的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响声。也许缠斗中的两人没有发现,但挨着床板的小七却清清楚楚的听见了。
  
  黑衣少年耳力尤好,下意识看了床上一眼。可他这耳力在此时却让他露了的破绽,分神那一瞬,红衣少年长剑直指咽喉刺了过来。
  
  小七听到床上又响了一声,便见一片鲜血像泼水般洒在地上,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弧形。
  
  是谁死了?!小七以为有人丧命,一时牙齿格格的打起架来。
  
  两声惊呼,过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半响,才听得有人叹气,是那位白衣公子:“鸿夕,他是你哥哥……”
  
 “你护着他……你们果然……”红衣少年颓败的声音突然暴涨起来:“我杀了你!”

  又一道血水落地,小七看到白衣公子跌落在地,臂上白袖破开一条红色口子,一条腿姿势奇怪的摊在地上。
  
  他仰头,依然说:“他是你哥哥……”
  
  红衣少年不再说话,黑衣的道:“你应该听到了。我只问你一句,如今你……”
  
  “开始,我是把鸿夕当成了你。你也别怪他,现在想来,他应该不知道之前的事情。”
  
  “那你……”
  
  “就算开始是错了,可这三年的感情,怎能说变就变?”
  
  “那……”
  
  “你们都走吧……还有,我和你哥没有……”
  
  “我不走!凭什么要我走?”红衣少年怒道。
  
  “因为你断了温玉公子一条腿!哈哈哈,我得不到他,你们也别想好过!”黑衣少年凄厉的笑起来。
  
  小七想起来,叶一风,江湖人称温玉公子,性格虽温和却固执,自负极高,自然容不下断他腿脚之人。习武之人断了手脚,便如同毁了他半身武功,怪不得黑衣少年说要他们也不好过。哪怕是原谅了心爱之人,只怕从此也结了疙瘩。
  
  如此想来,黑衣少年极有可能是见无力回天,故意不躲最后那剑,让他们心生芥蒂。
  
  红衣少年自然也想到这点,不由再度怒火攻心:“应无非,今日我们兄弟情意恩断义绝!再相见便是路人!”
  
   “在下也正有此意!”黑衣少年答,依旧狂笑不止。小七从床下看得那双黑色的靴子,跌跌撞撞退了好几步,最后从窗户跳了出去。
  
  黑衣少年离开大约半柱香,剩下两人还一动不动。其实也不能说一点没动,红衣少年挪了几次步,都没踏出去。
  
   “都走吧。”温玉公子终于重复道。
  
   “你的腿…我们都走了……”
  
   温玉公子笑着安慰快哭出来的红衣少年,目光温恂而柔和:“别哭了,今天还没哭够?放心,我会安排的。走吧。”
  
  红衣少年见事已至此,狠下决心道:“只要腿接好就行是吧!你等着我!”说罢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温玉公子在屋内叹了口气,好一会。自己把腿骨接在一起,又拆了几根凳脚绑上,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小心的挪了几步,倒回床上。
  
  小七拼命的想发出点声音,无奈被点了哑穴,想撞床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像小猫般轻轻蹭蹭,还弄得全身发痛。小七又急又痛,半年多不见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了下来。
  
  半夜,床上的人动了动,一双靴子出现在小七眼前。他又拼命的想动起来,却依然徒劳无功,再次承受痛楚。
  
  那双靴子只有一只着地,几个蜻蜓点水,掠出了窗去。温玉公子选择这时候走,定是不想被人看到。
  
  这事就此完结,到底谁把谁推下过悬崖,谁夺走了谁的爱人,谁偷了谁的剑……日后他们又怎么样了,再不会有人知道。
  
  客栈的小二就是这样,总会看到些旁人的事情,却不可能看得完。
  
  不过他们都忘了,这事里头,还有个被塞在床下的店小二。
  
  27
  
  温玉公子能自行冲开穴道,可他只是个没有一分底子的店小二,在这些江湖儿女面前,注定是弱者。
  
  小七是第二天夜半才从床底下爬出来的。
  
  天再次黑下来,漆黑的空间里,小七头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惧。不能动不能发声,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就在小七已经放弃希望的时候,身上突然传来阵阵强烈的麻痛感,这种感觉和他强行乱动导致从皮肉骨骼里产生的痛感不一样,而是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带来的麻痹感。他知道这大概就是路小三所谓的穴位解开了。
  
  房间里有新客人,小七担心吵醒了他们,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一出来便直奔茅房。
  
  茅房里,捂着胀得发痛的小腹,小七忍不住再次哭了起来。
  
  他亲耳听见早上来打扫房间的路小三说:“小七这家伙也会偷懒了啊!”第二次,路小三急冲冲推开门,声音急躁:“厨房没有,后院没有,到底跑哪去了?!”说罢又去另个房间找了。
  
  他看见路小三的脚在屋里转了一圈,他想哭想喊想叫,想让他知道自己就在床底,想让他救他出来,可是根本没办法发出一点声音,没办法动一个指头。
  
  小七从茅房出来,正要往房里去,这时后院门吱嘎一声,竟是路小三与掌柜的提着灯笼进来。
  
  小七看着他们,脸上的泪还没干,风吹着凉飕飕的。
  
  这晚小七缩在路小三的被窝里,过了好久才睡着。
  
  那之后,小七忘了当年那温热的带了点薄茧的手掌。就算他们无意伤人,平常百姓的命在他们面前,也如同草芥一般微小。
  
  再有江湖客来投店,他便是能躲便躲,除非大堂只有他一个小二才会上前招呼。路小三也知道他对那些江湖客心生了畏惧,便时常自己抢先去了,反正他也喜欢与那些人说话。
  
  时日过得很快,转眼又是年底。年关将至,旅人都要回家团年,这京城里的客栈生意便大不如前了,常常一天只有两三个散客。
  
  倒是到打尖吃饭的时间客人倒还算多。原来是城内城外的百姓们均趁此佳节合家出游,许多人因为酒楼没了位置,跑到小七他们的客栈将就一顿。
  
  家里近的伙计都告了假回家,路小三也早早的便告了假。他上次和老娘闹得不欢而散,这回准备了一堆东西回去孝敬。连带掌柜的也走了。
  
  相处这么久,再加之之前呆的地方,虽然路小三从没提过,小七心里也知道他们这是去干嘛。
  
  客栈里最忙最累的不是这一日三餐,而是那百十号房间的整理打扫,随时需要的端茶送水。是以虽然伙计少了,客栈的活却还是挺清闲。
  
  掌柜的走了,客人也没有,老板干脆从大年三十开始关店休息。
  
  三十晚上,整个京城鞭炮烟花霹雳啪啦到处响,家家户户都躲在暖和的屋子里团年,小七孤零零的至醉红院门口无功而返。
  
  小七年来日积夜累,也存了十来两银子,却连门都没踏进去就被拦了下来。
  
  也许是小七如今的模样与之前大为不同,头上包的与一般男孩无二的布巾,身上穿的是灰扑扑的短夹袄,没有一丝脂粉花俏。总之,那喝得醉醺醺的门房并没认出小七来,听他说要找寒江公子,从头到脚打量了眼那穷酸样,便嚷嚷:“寒江公子也是你见得起的?”
  
  小七摸出银两,心里其实十分不舍,若是能给寒江公子多好,杯水车薪也好过没有。可又不愿说自己之前也是这院儿里的小倌,请他通融进去见见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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