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病房门口时，顾思琪有些怯步。
婷婷推了推无框眼镜，劝慰她说：“别怕，你母亲的状况基本稳定下来了，就是不太爱说话，总喜欢一个人坐着发呆。”
凌梦媛的病房不是那种隔着铁栏杆的，只要病情稳定，就得让她在一个相对舒适的环境中静养。毕竟她的心理问题大过精神上的，那种简单粗暴的治疗方案不适合她。
凌梦媛不闹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她被送进来的时候流产没多久，一阵闹腾之后身体彻底发虚，再加上天天二十四小时有两个专业护工轮流看护着，她只要想闹，下一秒就被制得服服帖帖，更别谈逃跑。
“妈……”顾思琪站在门口便止步不前，声音也是怯怯的不平稳。
凌梦媛面色很不好，容颜苍老了许多，她懒懒地靠在床上，眼珠子缓慢地在顾思琪身上溜了一圈，像是没瞅见似的又移开，看着某一处冷冷淡淡地说：“谁是你妈，你认错人了。”
顾思琪咬了咬下唇。她不确定凌梦媛此刻是失忆了还是在生闷气。
站在门口眼巴巴看了几分钟得不到回应，顾思琪涩然地说：“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回来。”凌梦媛却叫住了她。
顾思琪心底没底，转身看她。
凌梦媛仍是没有给她好脸色，抬起下巴，态度一如既往的轻蔑：“你们想把我当犯人是不是？我在这一星期，天天吃糠咽菜就算了，连衣服首饰也不给带，妆也不给化，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了？”
顾思琪哑口无言。
婷婷耐心给她解释：医院里就要穿病号服，这是规定，消过毒很干净；饮食上面营养要均衡，少吃辛辣多吃清淡才能促进药物吸收；至于首饰化妆这些……
“我不管。”凌梦媛打断她，“我就要穿我的漂亮裙子，我就要戴首饰，我要化妆，我要我的口红还有我的香水。你给我去拿。”
最后那句话是对顾思琪说的。
又开始无理取闹了，这不是好现象。
顾思琪怕惹凌梦媛不快激发她神经失常，忙不迭答应她的请求。
脚步匆匆，被婷婷扯住胳膊。
婷婷开门见山地说：“你不能惯着她，我们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发病，除了医院提供的东西之外不能随便把其他物品带进去，这是防止她发作起来把那些东西当凶器。”
顾思琪听得心惊。
“不过衣服还是可以带的。”
顾思琪赶紧回去凌梦媛的房子给她找衣服。
经过上次的波折之后，房子一片凌乱还没来得及收拾。顾思琪顾不上许多，她几乎把所有夏天能带的衣服都带上，提了一个行李箱出来，锁门。
转身的瞬间，她突然被谁撞了一下后背。
顾思琪身形还未站定，就看到一个黑色身影嗖的一下从她身边经过，转眼的工夫冲进了电梯。
这应该就是刚刚撞了她的那人。
那人快速按键，像是担心顾思琪会追上来一样，他神色慌张，眼睛如鼠，接触到顾思琪的目光时，他快速低下头，同时将头上的鸭舌帽往下一压。
电梯门合上，阻隔了一切。
顾思琪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回忆起那人的行为，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冷颤。
顾思琪一路上坐立不安，上了车，当司机问她要去哪时，她都慢半拍才想起来回答。她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那个黑衣人的身影，越想越怕，手指尖一直颤抖。
那个人鬼鬼祟祟似乎是在跟踪她，难不成跟那天停车场入口碰到的是同一个人？
可又不像。
尽管那两个人都是男的，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可身形完全不像。晚上遇到的那个一直是猫着身体，看上去就像是佝偻老人。白天这个明显年轻强壮许多。
但也不排除是故意伪装。
她没有得罪过谁，为什么要跟踪她？
难道是害凌梦媛的人？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顾思琪头皮一麻，浑身如过电般，让她险些失去思考能力。
身上猛地出了一层冷汗，继而又被冷气吹干。
抖抖嗖嗖间，顾思琪咬紧牙关慢慢冷静下来，她抛开一切杂念大胆假设：会不会是有人想赶尽杀绝？是不是那人知道了她和凌梦媛的关系连她也不打算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正版！
第137章
顾思琪提着一行李箱的衣服魂不守舍去到了医院。
凌梦媛吃了点东西, 精神是恢复了, 只是气色仍不好。一见到漂亮裙子她眼睛一亮, 迫不及待想要试穿, 那着急表现的样子仿佛心智一下子回到了少女时代。
顾思琪看着她脸上久违的不掺杂任何坏心的笑靥，心里却一阵捣鼓着。
她不敢跟凌梦媛提起被人跟踪的事, 怕又激起她脑海中那些不美好的回忆，而且也不确定以现在凌梦媛的精神状况, 跟她说这些她能不能听明白。
顾思琪偷偷将护工拉到一边, 千叮咛万嘱咐, 让她们务必要看紧凌梦媛，不准她再逃跑。
这护工跟吴阿姨差不多年纪, 只是看起来比吴阿姨瘦一些, 不笑的时候眼角皱纹已经很明显，一本正经地说：“你放心，我会看好她的。等晚上交班的时候我会再跟另外一个人说。”
其他的医院都会安排好, 顾思琪想了想没什么可注意的了，公司里还有事等着她去忙, 她转身准备跟凌梦媛说再见。
凌梦媛已经换好了衣服, 穿的是黑金色相间的一件贴身长裙, 乍眼一看像是一条带着纹身的金鱼。病房里没有全身镜，她左看右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保养得如少女般的双手触摸着平坦小腹，低着头喃喃自语：“奇怪了，肚子里怎么空空的？”
护工闻言以为是她没吃饱, 问她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顾思琪拼命给护工使眼色。
护工这才想起凌梦媛前不久才流产的事，立即闭了嘴。
顾思琪挪步过去，抓住凌梦媛两只手，为了转移她注意力，扯开话题：“很好看。医生说以后你可以穿自己的衣服，不过最好穿宽松点的，这样行动方便些。”
凌梦媛歪了歪头，“可我没有宽松的衣服。”
“那要不改天我给你买？”
凌梦媛摇摇头，嘟囔着：“不要了，我现在好像瘦很多了，你看这腰是不是瘦了一圈？”
她嘟嘴说话的样子，不管是神态还是语气，都宛如一个不经世事的少女。可惜的是，这几天的折腾，她的容颜苍老了些。但她好像并不在意这些。
眼看她的注意力又要转移到肚子上，顾思琪不动声色挡住，顾左右而言他：“这件太闪了，又不是去参加宴会，你换件素一点的试试。”
凌梦媛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会儿，之后松开手，转身去翻行李箱。
顾思琪长舒了一口气。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留在医院，主要是之前答应了顾俊良行动要快。顾思琪不敢再耽搁，绞尽脑汁将凌梦媛哄好，她离开医院，上了车火急火燎赶回公司。
对于今天被人跟踪的事，她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顾俊良和陆凡珂。
“那个人撞了我就跑，他好像很怕被我追上去，等我下楼他早就不见了。我跟保安反应情况，保安说没有看到有陌生人出去，所以我不确定跟踪我的那个人到底是小区里的还是从外面混进来的。”
说这番话时，顾思琪的手还一直在抖，舌头倒是利索能一口气说明白。
陆凡珂把手覆盖住她的，将她五指摊开，一根根按摩。
顾思琪看了她一眼，扭头面向顾俊良：“爸，我怀疑这人可能跟我妈出车祸有很大的联系，我们要不要让警方继续调查？”
顾俊良从始至终眉头一直紧锁着，他低着头沉默了良久，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半晌，他声音毫无起伏地说：“不需要。”
顾思琪一怔。
顾俊良抬起头来，眼底有光，神色凌然，一字一顿：“你要记住，你妈现在已经疯了，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能有什么破坏力？如果真有心害她，那些人才不傻，说不定他们的目的就是彻底将她逼疯，到时候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警察都没办法拿来做证据。
“至于你说被人跟踪……”他沉吟：“可能是探子在查她的行踪，应该是想进一步确定她到底疯没疯。”
说了一堆，他不过是想说明一件事：“现在医生已经诊断你妈是个精神病人，那些人的目的达到了，只要她不自残，她将永远安全。”
既然没有生命危险，为什么还要去涉险？他承诺让凌梦媛下辈子生活无忧，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顾俊良并非冷血，他也念旧情，不然早就不管凌梦媛死活。可就算知道她是被人暗算，他却只能放任不管，因为这件事不仅关乎凌梦媛的清白，也将牵扯到顾思琪，牵扯到他，还有公司的将来。
上了年纪，他输不起了。但如果有人敢做出伤害顾思琪的行为，他就算倾家荡产也不会让那些人好过。
他现在不需要顾思琪理解他的行为，他只能语重心长地说：“丫头，不管我做什么决定都是为了保护你，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行了。”
说起来轻松，但被人跟踪这事却不能坐视不管。接连两次了，他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