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彦快回来!”
庆帝严肃地叫了秋堇彦一声。
正玩得开心的秋堇彦抱着满怀的花瓣乖乖地回到了庆帝身边,笑脸盈盈地把手中的花瓣献宝似的给庆帝看,“陛下快看,是不是很漂亮啊?”
庆帝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花瓣,轻轻点了点头,刚想提醒他一下枝头秃了的事情,就见他神情一变,有些恍惚地把手中花瓣扬了出去,望着那棵巨树,悲伤地道:“可惜落花终归碾作尘,”然后又转过头望向他:“陛下你知道吗,这棵树的花瓣都是他的灵英所在,他现在是在用他的生命来守护他在意的东西。”
庆帝注意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却对他一番莫名其妙的话感到不解,“堇彦你在说什么?”
“以子灵英,换彼轮回……我想起来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秋堇彦突然情绪失控,悲伤到不能自控,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砸,整个脸都因为悲伤而皱在了一起。
庆帝有些手足无措,连忙拉过他问道:“堇彦你怎么了?”顺手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给他擦了擦眼泪。
秋堇彦兀自悲伤着,抬起眼看着庆帝的脸,伸手想触碰又不敢触碰,喃喃道:“锦晏,我都想起来了,我,我是桃夭啊……”
庆帝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着秋堇彦的一声“锦晏”,他的心中突然泛起了一丝苦涩,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一般。
两个人就这么搂在一起,相顾无言,秋堇彦还是泪流不止,仿佛要把一生的眼泪都给流干一样。
巨树的花瓣仍然在掉落,那些树枝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凸。
一般来说,桃花落会伴随着新叶生,可这棵树却不同,只有落花却无新叶,就像在慢慢地衰老一般。
看着这个情景,秋堇彦倒是没有多大感觉,但是庆帝却有点急躁,他不愿这些桃花落尽,却又毫无办法,只能看着落花干着急。
“让他落吧,他们其实几百年前就应该落了,苦苦撑了这么多年,也该消失了,看,他们很开心呢。”秋堇彦望着这些花瓣,泪中带笑,又似悲伤又似高兴,整个人都有些魔怔了。
“堇彦,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庆帝抓住了秋堇彦的肩膀,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切都和他有关。
秋堇彦抹了一把眼泪,长舒了一口气,笑了笑:“也该告诉你了,我曾经跟你讲过我的梦境吧,其实,那个梦境并不是梦,而是真实存在的。”
“什么?真实存在?”庆帝有些吃惊,除了秋堇彦的穿越,他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事,安庆国一直对仙妖怀着一种敬畏之心,却没有想到它真实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这个事情是不是和我有关?”
秋堇彦点了点头,“其实我一直都弄错了一个事情。”
“什么事情?”
秋堇彦拉着庆帝坐到了铺满花瓣的地上,望着他“我以前曾经也想过,我每次都做同样的梦,应该那个梦是我真实经历过的事情,才会有这么深的印象。然而在刚才,我在桃英中拿回了记忆,才发现,我并不是故事的主人公,我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什么意思?”
“我直接说吧,其实那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你。”
庆帝有些不能理解,秋堇彦的梦和他为什么扯上关系了?
“是不是很难理解,其实不难,你上辈子……哦,也许是上上辈子,就是那个书生,名字,叫锦晏,是不是和我的名字有些像?而我,其实是那株名叫桃夭的桃树。”
不等庆帝回答,秋堇彦又说道:“这件事情大体上跟我的梦境一致,我本来是修行百年的桃树妖,渡劫天罚之时受伤太重,被当时的你捡到,带回去种到了院子外。那块地灵气充裕,适合养伤,很快我就恢复了过来。那时候你很高兴,跑到我跟前像个傻子一样地跟我说话,还说我一定是天选之子,被雷火劈成这样都能活下来,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说到这里,秋堇彦突然一笑,“一株桃树而已,能有什么大出息,我当时就想,这个人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有阴阳眼,能够隐约看见活物里的灵体。”
秋堇彦面带微笑地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庆帝听着他的故事,忽然觉得自己的脑海中能自动浮现当时的情景。
一个瘦弱的年轻男人扛着一把锄头,笑容明朗地到一棵树下,那树其实还不大,黑漆漆的,身上缀了几片小叶子。
年轻人轻柔地拉过叶子瞧了瞧,调笑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桃树你可真能抗,被这么劈都没死,看来这是上天注定的,将来可一定会有大出息!我娘也跟我说过,我将来也是一个有大出息的人,不过可比不上你呢……”年轻人望了望桃树,又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只拿着锄头给桃树送了松土,那段时间,似乎每天都是这样过的,一边看书,一边和一株桃树聊天。
“后来啊,我恢复了一些灵力,就化形到处溜达,我本以为人妖殊途,没人能看见我,就跑到你面前去看你读书,没想到你却给我倒了杯茶,简直把我吓一跳。”
秋堇彦甚至都能回想起当时他的震惊之情,本以为书生不知道,那杯茶却是暴露了一切,不过这样也好,有人能看见他,就不用孤孤单单地了,他的本体受伤很重,没有个十几年怕是无法恢复。
“再后来,就像梦中那样,你进京赶考,我化了一枝桃枝陪着你,桃枝是我本体的一部分,能把我的五感附在上面,所以我的梦中,所有人都是清楚的,唯有我自己的面容是模糊的,因为我看不见自己……你高中状元,被公主招为驸马,我不知怎的心里很难受,得知你不情愿之后,我就耗尽了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灵力把你带出去并布下了结界,我只是一只妖,也没体会过什么人情世故,现在想起来,这件事我确实没有考虑过后果,不仅浪费了你的一生,也耗尽灵力陷入了沉睡,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百年了,你的躯体都已经化为了灰烬,就埋在我的树下。”
秋堇彦双手紧紧抓住庆帝的衣服,一副害怕无助的模样,“你知道吗,我都能感受到,我树下埋葬的那个人就是你,他们说妖是没有心的,可那时候,我觉得我的心脏撕心裂肺地疼……”
庆帝伸手安抚着他:“没事了,没事了,我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
经过秋堇彦的述说,庆帝也几乎想起了所有的事情,不过他毕竟不是锦晏,他是庆帝,和锦晏有些完全不同经历的两个人,他能体会到锦晏的哀伤与自责,也能体会到一人一妖长期相处之后形成的那种不可言说的感情,幸好,他现在是帝王,秋堇彦是他的妃子,这也算是成就那段感情的另一种方式吧。
“那你怎么会成为秋将军的孩子?”
庆帝理智还在,秋堇彦是桃树妖,可他之前的表现都还算正常,甚至还是穿越人士,这又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秋堇彦略有些尴尬:“其实……是我学艺不精,去找我们族的老前辈要了一个交换你转世的法子,我是想着上一世让你白白蹉跎,这一世我是要来报恩的,没想到中间出了差错,有一魂脱离了本体,跑到别的空间去了……其实秋家的秋堇彦先天不足,是生不下来的,后来我附身在他身上,才让他这个人“活”在世上,我十多年来一直都在致力于寻找你的转世和我的一魂,没想到两者几乎同时找到,但是我那一魂受到的思想冲击比较大,回归本体之后就直接占据了主导,直到我们两人一起进入这个有些我灵英的房间。”
“既然这个房间里是你的灵英,那这棵巨树是你的本体?” 庆帝看了一眼都快秃完的桃树,不免有些担忧。
秋堇彦却不在意,笑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什么意思?”
“我去找族老给的那个秘法,其实是一种易形之法,我用自己的本体作为媒介,和真正的秋堇彦融合在一起,可以这么说,我现在就是秋堇彦这个人,我已经不是妖了,我跟你一样,也会有喜怒哀乐,生老病死,最后归与尘土,下落黄泉。这些灵英是我的执念,里面承载的是我的记忆,它们把记忆还给我了,它们就会消散了。”
庆帝有些动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何必为了一个人类做到这种地步!。”
秋堇彦眯起了眼睛:“做妖也没什么好的,还不如做人,我现在有你在身边,感觉整个世界都美好了,何必做妖享受这几百年的孤独呢!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陛下你说是不是?”
庆帝笑了笑,点了点他的鼻子,“你呀,我说不过你,事已至此,我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走吧,我们出去,这个结界快破了。”秋堇彦最后望了眼这株巨树,花瓣飘在他的脸上,似乎是在和他告别。
看了最后一眼,秋堇彦还是闭上了眼睛,“陛下,闭眼,我带你出去。”
庆帝依言闭上了双眼,他没有看见,秋堇彦的紧闭的双眼微微地颤抖,两行清泪缓缓下落,妖,也无法做到完全不动容的吧,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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