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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男后 (前山言)


  这时间太阳虽然毒辣,但排队进出城的人数仍不减。队伍人多,放行速度也快,不到一刻,三人就已经站在城门内。从旁边过来一个兵士,指着他们的马道:“马匹不能进城,牵过来统一拴在这。”
  楚北渚和任清疑惑地对视一眼,任清疑惑地问道:“小哥,能问一下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规定吗?我们上月来还没这规定。”
  士兵似乎被问多了,不耐烦道:“让你牵来就牵来,哪那么多废话。”
  这下两人心中的疑问更大,但是同时也对之前的猜测更加肯定了,湖广一定要有大事发生,感觉这一切都显得不寻常。
  交了银子,将马拴在临时支起的,姑且可以算作马棚的地方,任清一只手牢牢牵着白昕,凑到楚北渚耳边轻声道:“刚刚有人说,今年万寿节,圣上没有让齐王进京贺寿。”
  万寿节之时,楚北渚仍在宫中,但他对于哪些藩王进京贺寿甚至没有关注过,因此任清这样提起,他恍惚间也记不清楚。
  齐王盛允季作为盛衡的亲叔叔,在先帝登基前就已经来到武昌的封地,先帝在位仅不到两年就病逝,当时盛衡就没有允许齐王进京奔丧。
  而在盛衡在位前九年,每年万寿节,齐王会进京为盛衡祝寿,只有今年,盛衡没有准齐王进京贺寿的折子,齐王也没能离开封地。
  因为这件事,天下人似乎都在说,圣上要开始削藩了,齐王作为藩王中势力最大,封地最富庶的一位,理应首当其冲。
  这样看,似乎齐王想要谋反就可以理解,但是楚北渚和任清心中却清楚的很,盛衡并非想要削藩,或者说至少现下没有这个想法。
  盛衡营造出想要削藩的假象,一切都是为立皇太弟铺路。
  若是现在贸贸然提出册封皇太弟,朝中大臣定是一片反对,从古至今都不见有皇帝年纪轻轻时就册立皇太弟,而盛衡一人再强势,也不能敌过满朝文武,因此他需要想办法将这个压力转移出去。
  显然,藩王就成了很好的选择。
  因此难以说清究竟是盛衡有意逼反齐王,还是假意削藩成了压垮齐王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许是在削藩的趋势前惶惶不安,或者是被手下哪个谋士撺掇,让他一时昏头做出这样的决定。
  现在武昌城里人声鼎沸,今日是每月一次的大集,人们南来北往,毫不知情地过着日子。但是楚北渚却仿佛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剑拔弩张。
  白昕对这些暗流涌动毫不知情,一头扎入集市中,发挥了熊孩子的本性,这个摸摸那个碰碰。而任清也像一个熊家长一样,白昕说要什么就买什么。
  集市上许多吃的,白昕每个都要尝尝,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任清又忙着照顾白昕,最后这些食物都塞给了楚北渚。
  楚北渚感觉,自己拼着命从皇城逃回青涯山的路上都没有这么狼狈。现在他右手握着一根纸包的桥头排骨,手指间夹着一小包牛乳鲍螺,小指上还挂着细线捆着的半只叫花鸡。
  再看左手,倒是没有那么多东西了,但是举着一块微化的冰糕,冰糕慢慢融化流到了楚北渚的手上,他脸上带着一点嫌弃,不知道要不要把融化的液体舔掉。
  楚北渚很惊讶,他竟然不讨厌这种喧哗,尽管他已经被踩了十多脚,挤了无数下,甚至呼吸之间都是汗水和食物的味道,但他觉得这样的空气,每呼吸一下都是奢侈的。他同时又觉得惶恐,因为他怕经历过这样的繁华和愉悦,他从此再也不能忍受寂寞和黑暗。
  任清很良心地还记得楚北渚的存在,时不时回头看看楚北渚是否还跟在后面,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调皮的孩子。到后来楚北渚已经被他看的无奈了,嘟囔了一句:“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集市的喧闹掩盖了楚北渚的声音,任清提高了声音,对着他的方向喊:“你说什么?”
  楚北渚本来没有要说话,但是在这种气氛的感染下,竟也提高了声音:“我说,我又不是三岁。”
  任清这回听清了,朝他喊回来:“你不是三岁,你八岁。”
  这一刻,任清的脸上神采飞扬。楚北渚没见过这样的任清,他认识的任清永远是沉重的,背负着巨大的悲伤,只有在白昕面前才会稍稍放松。但这一刻,两个人仿佛都回到了像白昕一样大的年纪,放下了一切压力,和普通百姓一样,在柴米油盐中享乐。
  然而,任清的笑容却慢慢凝固在脸上,脸上的血色突然褪去。
  楚北渚反应极快,直接将手中所有的东西扔在地上,双手交叉在手臂一抹,两把匕首就已经出现在手中。
  因为集市中平民百姓众多,楚北渚将手垂下放到身边,防止引起恐慌。这一系列动作做完也不过是眨眼的一瞬,他回头顺着任清的视线看过去,视线尽头的那个人也在看向这边。
  任清的视线落在一个男子身上,他身材高大,肩膀宽厚站在人群中要高出半个头,穿着麻布坎肩,露出的手臂上是成块的肌肉,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看他的样子却十分年轻,大概二十多岁,五官硬朗,眼眸深邃,眉毛浓黑,鼻梁高挺,嘴唇丰厚。这个距离楚北渚看不到他的眸色,但是感觉他应该有胡人的血统。
  而那男子也正看向这边,准确地说,是看向任清。看到眼神的瞬间,楚北渚就能断定,这个人没有恶意,因为他看向任清的眼神带着浓浓的痛苦和愧疚。
  白昕不明所以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爹爹,我们怎么不走了。”
  任清瞬间反应过来,用手臂搂住白昕的头,不让他看到那个男人:“走,我们走。”
  楚北渚盯着远处的男人,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反手将两把匕首插回手臂的暗袋。
  而在男人身后的角落中,盛衡锐利的双眼正盯着楚北渚。
  盛衡没有想到能够在这样的情形下再次见到楚北渚。和上次见面时一样,他再如何隐藏,阴郁的气质都能让盛衡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来。楚北渚的周身仿佛萦绕着一股黑色的气场,透过重重的人群,依旧能一眼被锁定。
  不到一月,他怎么又瘦了,盛衡心里想。
  “公子,我们回去吗?”赵景祁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站到盛衡身后。
  两个同样心事重重的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些奇怪的情绪。
  “那就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又是新的一周啦~

  ☆、问津书院

  这之后的一路,任清依旧情绪很高,陪着白昕闹了一路,白昕这个小傻子什么也不知道,但是楚北渚看到任清的眼神不再有光芒,快乐只是浮在嘴角,没有到达眼底。
  沿着来时的路出城,城门口仍旧是熙熙攘攘,但等待进城的队伍已经短了很多。
  三人牵了马匹出城,任清却带着楚北渚换了方向。放肆了一天之后,白昕已经靠在任清的怀里睡着了。楚北渚看任清迟迟不愿开口,也不想主动去问。
  一个时辰的脚程后,楚北渚抬头望向他们的目的地——问津书院。
  问津书院是武昌府与岳州府相邻近郊的一处闻名遐迩的书院,当朝太傅和左相均曾在问津书院求学。因此整个湖广境内,凡是有些能力的人家均削尖了脑袋想将自己的孩子送进问津书院。
  正值黄昏时分,问津书院因地处山林,楼宇已经早早蒙上金黄的余韵。楚北渚听着书院中传来的阵阵钟声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已经快忘记自己在书院学习的短暂的日子,大概是有一年或是两年,书院中同窗和讲师的样貌全都记不起了,只能隐隐想起一些课堂的轮廓以及书上的只言片语。
  白昕也已经醒过来,他有些茫然地望着任清,还不知道为何要来这种地方。任清揉了揉他的头发,走过大成门和金声门,扣响了仪门东角门。
  扣门声打破了静谧,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随着“吱呀”一声,朱红油漆大门被从里面缓缓拉开,然后一张稚嫩的脸探了出来。
  少年的声音清脆:“贵客为何而来?”
  任清拱手施了一个儒家的礼:“在下任清,为拜访贵院山长而来,烦请公子代为通禀。”
  那娃娃脸少年十分客气,他侧身将三人让进门内:“贵客请进来稍候。”
  大概常年与书香为伴内心都是极纯粹和不加防备的,娃娃脸甚至都没有多问他们的身份,而是径直将他们领进了门。
  由仪门直线而入是讲堂,讲堂一幢三间,门楣榜书“问津堂”。娃娃脸带着他们从讲堂向东,进入东庑。东庑有亭、斋、楼、阁数座,间或能看到三两书生穿行期间,均知书达理,迎面走来时相对行礼。
  娃娃脸人缘极好,似乎和往来的每个人都熟悉的很,一路上遇到了十数位和他打招呼的人。直到走进一座亭子,娃娃脸将他们安置在这里,嘱咐他们在此处安心等待,随后去通知山长。
  白昕就算再笨,现在也看出来点什么:“爹爹你是要扔下我了吗?”说话的时候,白昕仰头眼巴巴看着任清,眼中还含着两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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