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公公喜好漂亮的男孩儿,西京之中谁人不知,夔阆王笑了笑,他虽然不喜男风,但全公公的面子是驳不得的,待那三名少年落座后便也随手揽了一个在身边,正要吩咐两名乐师开始奏乐,却听身边的全公公阴沉着脸道:“还有一个呢?!”
三个少年瑟缩了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末了一个长得最秀气的哆嗦着挤出一个笑容,抖着嗓子道:“回大人,雪哥哥身子还没好,不能来……”
“好大的脾气!是我太宠着他了,让夔阆王看笑话了。”全公公眯了眯眼,阴渗渗地打断他。
夔阆王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却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全公公的某些习性他确实不太看得惯,但此刻他也不欲节外生枝,于是笑着打圆场道:“既然病了,不如就这样罢,中官人别坏了兴致。”
全公公却摇摇头,扭头吩咐身后一人:“贵儿,你亲自去把他‘请’过来。”
他喊的“贵儿”全名全贵,是他从前在宫里收的义子,给他养老送终的,大约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倒是生了和他一样的面相脾气。
听闻义父这么说,全贵哪有不明白的,笑了笑便出去了,约摸过了一刻钟才折回来,身后跟着两名身材壮硕的家丁,像是老鹰提小鸡一样拎着一个瘦削的男子。与先前来的三名少年不同,那男子看着有二十多岁了,一件蔽体的衣物都没有,露出精瘦漂亮的身体。
令人心惊的是,这男子从头发丝儿到脚指头都是湿漉漉的,目光失焦,一得到自由就伸手抓住自己喉咙,艰难地大口喘气,好像从河里打捞出来的溺水的人一样,而他浑身上下各式伤痕交错,就跟曾把邢部所有刑具都尝试过似的。
一看到这年轻男子,薛梓奴便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心里生出浓厚的怜悯之情,低声道:“这人便是我下午看到的那个……”
顾淮生没有应声,他只在那人刚刚被拎进来时抬头看了一眼,那具身体上的伤痕真可谓是触目惊心,让自认为已经心硬如石的他都生出一丝不忍来。不过很快他便将这股不合时宜的同情压了下去,漠不关心地低下了头。
纵使同情又能如何?他如今大仇未报,尚只能顶着一张陌生的脸皮苟且偷生,还能顾得了谁呢?
芸芸众生,得过且过罢。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不入V~
暂时处于裸更状态(没存稿),再加上三次元有点忙,所以不能保证日更,请见谅,暂且定为隔日更,隔两天来看看就好,多出来的就当惊喜啦。欢迎收藏养肥,给各位小可爱笔芯,祝看文愉快~
PS:“松排山面千重翠,月点波心一颗珠”出自白居易《春题湖上》,本文架空,就假设白居易是存在过的吧
PPS:尽管文案上已经写明了,但是防止再出现有小可爱不喜欢看文案或者是漏看了的情况,还是要说下,CP指路晋雪年,菊洁勿入,再次笔芯~
第2章 初入全府(二)
空旷的水榭内萧声悠扬,中间夹杂着清脆如珠玉落盘的琴声,既像生在春天里无忧无虑的少女,又像远离人间的山涧幽兰,空灵动听,纯粹美好。
这首曲子从未听过,节奏欢快,奏乐的人指法流畅,确是好曲,夔阆王悠然阖目,指节忍不住随着曲调在桌子上轻轻敲打。
然而十分煞风景的是,曲子间隙里总会传出痛苦的闷哼声,那声音像极了被折磨到极致的困兽,明明想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却仍旧克制不住从齿间挤出破碎的呻/吟,由此就算不睁开眼,也几可想象躺在屋子中央的男人正在承受着怎样非人的折磨。
夔阆王终于受不住地睁开眼,看向屋子正中央:白玉砌成的地砖上,男人痛苦地蜷成一团,眼睛里溢满水光,却失了神采,黑色长发像打了结的枯草一样,恶心又狼狈——就在不久之前,全公公说要让他好好长长记性,让人将甜得发腻的蜜浆抹在了他伤口上,后来又让人放了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虫子在他身上,那些虫子嗜甜如命,闻到蜜浆的味道之后便疯了似的往他伤口里钻。见多识广的夔阆王在呆了几息后,差点没扶着桌子吐出来。
纵使早就对全公公的心狠手辣程度有所准备,初次看到那副景象时夔阆王仍旧从心底升起一股胆寒。
全承恩此人,惹不得啊,惹不得!
至于地上这人,受此折磨还能一声不吭,令夔阆王在可怜他的同时倒也生出了几分敬意。
“中官人,好好的宴席,平白让一名贱民坏了雅兴,岂非得不偿失。”乐曲告一小段落,陡然低了下去,趁此间隙,夔阆王出声劝道。
“既然有殿下求情,那便暂且饶他一命罢,”全公公拈了颗葡萄塞到嘴里,看着台阶下受着折磨的男人,眼里迸发出一种变态的快感,呼吸也粗重了几分,隔了半晌才平歇了下去,吩咐道,“等这首曲子结束,你们去替他洗洗。”
“是。”
曲子恰在此时又高昂了上去,宛如少女坠入热恋,使人心情不由也随之变得甜蜜愉悦,全公公似乎爱极了这首曲子,甚至眯着眼跟着哼了两句,一直等到曲子停下,才快活地咯咯笑起来。
“这是什么曲子?”
“回中官人的话,”顾淮生温顺地道,“是在下自己编的曲子,名唤‘春情’。”
“不愧是世子举荐的人,果然有几分才气,洒家可是等着你们编的祝寿曲呢,”全公公心情好,出手也十分大方,“赏!”
一曲过后,全公公便十分大方地放了行,薛梓奴抱着琴脚步虚浮地跟在顾淮生后面走出水榭,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跟捡回了一条命似的,这全府,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折腾了一下午带晚上,他们还什么都没吃,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了,但一想到方才水榭里发生的事情,他却又什么胃口都没有,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吐一场。
走过一段石子路,薛梓奴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幸好斜地里及时伸出一双手扶住他,这才免于一难。
薛梓奴苦着一张脸,颤巍巍地道:“顾大哥,等寿宴一过,我们就快点回去吧……”
“嗯。”
顾淮生握住他的手,好像想借给他力量似的,只是这只手却更冰,没有一丝热气,薛梓奴被他握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顾,顾大哥,你没事吧?”
“抱歉……”顾淮生方才走了下神,经他一唤才陡然回神,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掩在宽大的袖中,缓缓地道,“我没事,你也不会有事的。”
“嗯,我们好歹也是世子的人……”顾淮生语气太过镇定,薛梓奴受他感染也平静了许多。只是这一平静下来,克制许久的好奇心便涌了上来,薛梓奴做贼似的四处看了看,压低嗓子,“而且以我们的年纪来讲,全公公应当也看不上……不过说来也怪,听闻全公公只喜欢年纪小的男孩,今日宴席上那人却和我们差不多大,不知为何会入了全公公的眼……”
顾淮生打断他:“别乱说话。”
“喔,”薛梓奴听话地闭了嘴,转眼却又挑起另一个话题,“对了,我一直想问,方才那首曲子,最后明明还有一段你的独奏,你怎么给省掉了。”
顾淮生抿了抿唇,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薛梓奴却不怕他,笑了起来:“顾大哥你是可怜那人吧?我就知道你心肠软。”
心肠软吗?
顾淮生垂下眼,无声地叹了口气,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所谓好心肠,不过是权势富贵之人茶余饭后才能拥有的消遣之物罢了,这种东西对他这样一无所有的人来说,实在太过奢侈。
去厨房里搜罗了一堆凉了的饭菜塞入肚子里之后已过子时,白日里再热闹喧嚣的全府,此刻也只余一片冷寂。
为了消食,顾淮生漫无目的地在西苑中散着步。西苑里住的全是一些诸如男宠、乐师等上不得台面的玩意,景致却没因为其中的主人而落了档次,白日里便已是精致奢华的景象,到了夜间,月光如水,将花草山石层层笼罩,又多出几分神秘幽清之感。
顾淮生信步而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最西边,微微停住脚步,举目四顾,这里大约是全府最荒凉之处,只有一座院子孤零零地立在角落里,花草也比别处生得更野,虫鸣不绝,倒是多出几分自然野趣。
独院的大门未关,经过时顾淮生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却不想这一眼却与院中跪着的人对了个正着。
也就是这一眼,使他的脚下仿佛生了根似的,再不能往前一步。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正面地看到这个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呢?
漆黑、死寂、麻木、了无生机。
大约世上所有最无望的词语都可以堆砌其上,被这双眼睛注视着,他自诩早就练到古井无波的心脏竟然猛地一阵收缩,于是皱皱眉,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就跟什么都没听到似的,顾淮生耐心地等了片刻,又问了一遍。这一回终于不是石沉大海,那人干涩地眨了眨眼,很是吃力地辨认着来者何人,他的动作好似生了锈的齿轮缓缓转动,所有来自外界的讯号传到脑海里都异常艰难,过了好久才终于对顾淮生的到来有了一丝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