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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 (咸骆驼)


傅啸坤本来也没生他的气,要气也气的是他自己,在照顾人上面他明明笨得很,偏偏死要面子不肯承认,这下吃亏的还是那小东西。他抬起眼皮望了过去,看到孟成蹊可怜兮兮跪坐在他面前,两只眼睛湿漉漉的,好像随时要掉下眼泪来,刹那间,一颗心软得跳不动。
抬起手在孟成蹊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一下,他像看透了对方内心的恐惧:“表哥没生气,你那么乖,表哥不会不要你。”
孟成蹊得到他的承诺,开怀地咧开嘴,绽出两个甜甜的酒窝。他不禁暗暗想着,表哥偶尔温柔的时候,讲话也是很动听的嘛。
到了晚上,两人照例是睡在一张床上。半夜,孟成蹊被一泡尿给憋醒了,房间里很暗,他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得枕头的那端,表哥呼哧呼哧睡得正香。他小心翼翼推醒对方:“表哥,我想尿尿。”
傅啸坤半睡半醒地吧唧嘴,转过身问:“你想干什么?”
孟成蹊晃悠悠自己坐起来,挨挨蹭蹭挪到床沿:“你扶我一下,我要去解个手。”
傅啸坤这才醒过神,他飞快地翻身下床,趿着鞋先是打开电灯,紧接着他摸摸索索,从床底下翻出一个尿壶。把尿壶举到孟成蹊跟前,他边哈欠边说:“行了,你尿吧。”
“啊?用这个?”孟成蹊始料未及,露出了犹豫之色。
傅啸坤的视线往对方那部位不怀好意地一瞟,嗤笑道:“害什么臊,你那小鸡儿我都看过千百回了。”
“什么?”孟成蹊惊愕地抬起头。
傅啸坤自知失言,心虚地掩饰道:“咳,我意思是给你擦身的时候见过,平平常常,没什么特别的。”
“哦。”孟成蹊不自觉抓紧了裤腰带。
傅啸坤再不能等下去,伸手去扯他的丝质短裤:“尿不尿?磨磨蹭蹭到什么时候?”
孟成蹊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手足无措地躲闪着叫道:“表哥,我,我自己来。”
“快脱!”傅啸坤催促道。
孟成蹊知道躲不过去,只得满头大汗地拉下裤子,掏出自己的命根子对准尿壶的口,低头不敢去注视那举尿壶的人。傅啸坤也装作别开目光,余光却若有似无地向那里瞥去,听着壶里淅沥沥的声响,内心莫名有些躁动。
水声止了,傅啸坤将尿壶摆到门边,关灯回到床上,他睁开眼睛盯向黑漆漆的屋内,竟兴奋得难以入睡。没过多久,孟成蹊的呼吸变得平缓规律起来,傅啸坤张开手臂,轻轻揽住了对方的身体。
孟成蹊身上没有了他以前惯用的香水味,只留下他自己本来的味道,是一种温热的年轻肉体的气味,暖融融的,带着点奶香。傅啸坤深深地吸了一口,感到喉咙极度干渴。
“不行不行,”他默默告诫自己,“他的伤没好呢,我不能那么禽兽。”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动摇:“我去他的,管那么多作甚?他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想干就干吧。”
不过很快傅司令又恢复了理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以前就因为这事跟成蹊闹得不愉快,这回我不能再搞砸了,还是缓缓吧。”
傅司令身上有这个世界大人物的通病,明明不是个君子,关键时刻却喜欢效仿君子。幸而他具有钢铁般的意志,使他能在这个漫长的夏夜里,憋着一团火辗转到天明。

77.
这天下午,黄毛和小林子一人拎一只小皮箱,在天津塘沽码头下了船。天热得如同火烤,人又是那样多,随着人潮走出闸口,他们便感到一阵晕头转向,那汗水淌得跟下雨似的。两人手里拽着写了地址的条子,正犯愁该怎么走,仙儿来接他们了。
黄毛半年不见仙儿,发现她一下窜了个子,曲线也越发错落有致,从小丫头变成了颇有姿色的小女人了,于是起了贼心,一双绿豆眼贼溜溜地盯着人家看。
而仙儿发现了对方那黏糊糊的眼神,心里腻味得紧,凶巴巴斜着眼睨了他好几眼,意思是警告他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只有小林子是个没心眼的,对他们的眉来眼去完全看不见,只是手拿遮阳帽扇啊扇,一个劲地喊热。
三人简短地寒暄过后,小姑娘领着二人去坐黄包车,自己则抬腿上了前头一辆。一前一后两辆黄包车在烈日下跑得飞快,穿过天津卫那繁荣迷幻的街景,一直把人拉到了睦南道一座小洋楼前。
黄毛和小林子犹犹豫豫地赖在车上,因为吃不准是不是这里,一时有些怔愣。
仙儿率先蹦跳下来,朝身后的二人道:“到家了,还不下车?”说着掏出毛票付了车钱。
黄毛嘿嘿笑着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抬起手就啪啪地一顿猛拍门。小林子无奈地摇头,走上前按下门铃,嘴里嘀咕道:“出门在外的,你多少讲点文明。”
黄毛伸手一搡他,笑骂:“讲究个屁,小爷我一向上不了台面。”
正说话间,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阿海像座山似的立在他们面前,声如洪钟道:“你小子,说谁上不了台面呢?”
涂延他们自从在天津卫安定下来,借着洪帮的背景拓展了不少人脉,和之前的供应商也恢复了联系,于是熟门熟路地又做起了烟土生意。半年下来收获不小,而阿海作为店里的二老板,从里到外混得是愈加体面了。
“哎呀,当然说的是我咯,”黄毛上上下下打量着阿海,啧啧感慨道,“阿海,你如今这身派头可真不一般呐!在天津发财啦?”
阿海哈哈大笑,搂过面前两个小弟一人撸一下脑袋:“发什么财,也就饿不死罢了,哎,你们两个鬼头鬼脑的小东西,快进来吧。”
一行人有说有笑往里走,才到会客厅门口,涂延已经从里面迎了出来,他调笑道:“二位老太爷们,你们终于到了,我们几个可是等了大半天啦。”
“少当家!”黄毛和小林子一见他,立即狗腿地扑了过去,一边一个将他亲热地缠住。
涂延虽然见了他们也是十分欢喜,不过实在吃不消他们这密不透风的热情,赶鸭子似的把人赶到位子上坐好,他招呼仙儿道:“去开两个西瓜吧,顺便拿点冰汽水过来。”
仙儿娇声应了,不多时便端了切好的冰镇西瓜和饮料,密密麻麻摆了一桌子。沙瓤的西瓜甜美多汁,众人捧着瓜一阵啃,边吃边聊,场面甚是温馨。
涂延陪着他们吃了一块,用毛巾擦了手,他同黄毛他们说道:“上海那边形势如何?”
黄毛吃得头也不抬,满不在乎道:“咳,还是老样子。沈家一家独大,穆乘风有点想分庭抗礼的意思,只不过还差口气。另外沈穆两家的婚事一拖再拖,也不知猴年马月能办得成,搞不好亲家要变冤家咯。”
“对了,最近那个赵勇起来的势头挺旺的,我看这么下去有可能会变成三家势力,就跟话本里说的三国故事一样。”小林子丢掉手里啃得发白的瓜皮,插话道。
涂延却是轻蔑一笑,说:“一个靠贩卖女人和小孩起家的败类,能成什么作为?他那投机倒把的事业,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根本不足挂齿。”
他停顿了一下,继而又扭头问小林子:“你跟我说说,沈家最近有什么动静?”
“没什么啊,”小林子一口咬下一口瓜肉,含糊道,“沈慕枝受了伤,可惜没有大碍,上月底就出院了。”
此话一出,黄毛和阿海吃瓜的动作都僵了一僵,他们亡羊补牢地想要跟小林子使眼色,然而来不及了,涂延把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们有事瞒着我。”他第一时间在心里有了推断。
涂延面不改色地继续问小林子:“沈慕枝怎么受的伤?”
小林子回答:“当时他人在车里,有人开车撞向他。”
“撞你个头撞,”黄毛急急打岔道,“小林子瞎说呢,八卦报纸上乱写的,没影的事。”
涂延忽然面色一凛,提高声音对黄毛喝道:“让他说!你别打断他。”
“是谁撞的沈慕枝?”他站起来扭头看向小林子,仿佛是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只觉得心跳如鼓。
小林子后知后觉感受到来自黄毛和阿海冰冷的视线,上牙和下牙开始打架:“这个……那个……我,我不知道……”
涂延大跨步上前,居高临下瞪着他,一双眼睛似乎要喷火:“你撒谎!你们一个个做贼心虚的样子,是不是有事情不让我知道?”
“没有啊,哪能呢。”黄毛虚弱地否认道。
涂延拎起小林子的衣领,逼问道:“快说,到底是谁撞的沈慕枝?”
小林子魂飞魄散地耷拉着脑袋,好半天才憋出几个字:“孟家,孟家二少爷。”
涂延闻言,脸色变得异常可怕,他揪紧了小林子的脖子道:“成蹊和沈慕枝起了冲突?怎么个回事?”
小林子上气不接下气说着:“他,他们什么冲突我不晓得,报上说,沈家吞没了孟家的家产,还把孟老先生给活活气死了。”
“好哇,好极了,”涂延两眼通红,他抬腿踢翻了脚边的案几,霎时间西瓜和饮料瓶滚落一地,他转向阿海大声嘶吼道,“你他妈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游击队东一靶西一靶地分散出现,不肯跟国军正面交锋,傅司令这边不得不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派了一个团去浙赣铁路沿线放哨,傅啸坤将余下的兵力一分为二,一半随于师长进军金华,剩下的则和他一起停驻在缙云县。
接下来,除了平时搜刮搜刮当地百姓,他也无事可做,就安心等着共匪冒头了。傅啸坤得了闲,赌博的瘾头又跑了出来,找人弄来一副象骨麻将牌,他兴致勃勃地要教孟成蹊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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