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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骨 (晏池池池池)


  赵祚绕过羡之,两三步上前,将手压于谢陵肩头,轻拍两下,示意他莫要起身。这才挨着他落了座,谢陵也顺势往旁移了移,给他挪位。
  这头的观之低眉喏喏地唤了一声“兄长”后,便向赵祚那处投了目光,正瞧见赵祚身旁的黑袍人,但瞧得不那么清楚。
  观之心下好奇,而他旁边的宣城主赵世似乎比他还好奇,提着灯笼,说着风凉话,就照了上去:“皇兄这一路上,可心急得很,原来是这残屋藏了‘娇’?不知弟弟可有缘一瞧?”
  “世叔那一屋子美眷还没瞧够?”跟在观之身边的陆岐怕这位世叔说出什么轻谩的话来,遂出了声,怼了一句。
  赵世听到陆岐这般回护,心想着这‘娇’还是颇有手段,毕竟能收服陆岐,不是见易事。那正宫的娘娘,不是至今还不能让陆岐正眼瞧?
  想着赵世便弯了腰,偏了脑袋,去瞧那黑袍里人的面孔。
  谢陵却微侧了侧首,抬手扶上了兜帽,向赵祚递了眼神,见赵祚颔首应了,这就脱了帽,露出了真容,让赵世一眼看着了这黑袍下藏着的面孔。
  赵世立即满眼惊讶,有些被惊得哑口无言:“这……”
  未待他回神,赵祚又亲自将兜帽替谢陵戴了回来,解释道:“风大。”
  而方才立于一旁的观之,看到兜帽下的面容,他的眸光更是剧烈动摇了几分,又匆匆上了前来,唤了声:“老师。”
  谢陵却皱了皱眉,他自己脑子里的记忆太多了,有些条条绕绕的,他能凭着景致理出来,有些能凭着名字想起一些,但眼前人他并不知是谁,一时半会儿也不知当如何答。
  他下意识地递了眸光向赵祚,想要问问。
  回答他的,却是羡之:“师父,是观之。”
  “观、之。”谢陵犹豫了会儿,又下意识抬手揉了揉额角,才笑道,“记性不怎么好,莫怪莫怪。”
  谢陵这方笑着,赵祚那头的眉又深锁了几分。
  不管谢陵如今是什么性子,但谢无陵的性子,赵祚总是了解得彻底,谢陵就是那种越是能在面上言笑生欢,便越是甘愿在背后心头尝苦的人。
  方才落座时,谢陵那殷红的唇,赵祚一瞧便知是方才吐了血,他心下其实比谁都慌,可他在这国公府废墟上,连将他揽近怀里的动作,都不能做。
  他不知道这夜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又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身边的人。
  赵祚收了目光,看着身边的黑袍人,也觉得是在看着夜色里一道黯影。
  也对,那些过往的年岁里,谢无陵就是他身后的一道影子,只要他低头,便能见到。偏他,那是还不知道如何低头。
  而今……
  “父皇。”赵祚想到一半的思绪,便被这一声打断了。羡之见他父皇看来,又道:“观之来这府里,是有什么事吗?”
  “是诶,”陆岐听到羡之提起观之,一时也生了疑惑,“观之哥哥不是只爱书中黄金屋,今日怎么也一同来了?”
  陆岐的话倒是惹来了赵世的一声轻笑,也未多提什么,他自然更知道羡之问的深层意思。
  倒是赵祚附着谢陵耳边,轻声道:“他,当是皇长孙,王妃梁斟之子。”
  但后来史载皇长孙殁于雍国公府,而观之以赵祚养子之名入了皇家牒谱。
  观之是赵祚收养的儿子,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说不得就是把身生父母的优点都承了来,聪慧有之,又擅工笔,平日待人也是极温顺的。若非是只爱书简混日,想来也当是个风流雅客。
  只是史书不记,外家不晓的事,正是这起居注上的几笔秘辛。
  观之便是秘辛之一,是梁斟梁酌两姐妹拿命保全的人,是唯一和这个国公府有牵连的人。
  是雍国公唯一剩下的子嗣。
  在座之人,除陆岐和不记事的谢陵外,皆知。
  而赵祚却在这时,把观之带来这一府残垣前,看在别人眼里,说得出是重视,看在梁家那些个知情人眼里,便容易生了其他心思。
  “是我让父皇带我来的。”观之迈了一步上前来,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泛黄的纸递了上去,纸周未生褶皱,想来是极其珍惜的。
  纸下写着两行蝇头小楷:
  窗前得杏,一树以蔽之。
  遂将日日所思,千万情衷,尽托于杏下。
  “母亲曾说,这方小笺当收好。待我大了,便拿来瞧瞧,总能懂的。”观之低眉说着,眉上生了愁色,“我这些年都瞧着,旧时以为是什么山盟,但母亲院中并无杏树。而前几日听世皇叔说起,这雍国公府上的杏树都给烧没了,想着可能……”
  观之没将后话说完,谢陵从赵祚手前得过了那方小笺,不过瞥了眼,便传给了羡之。
  毕竟他不是庙里的解签先生,自己脑子里的东西还没解决,如今要他解题,他更是有心无力。
  待剩下三人传阅完,赵祚才开了口。
  “信笺既是旧物,便莫轻易再拿出来。”叮嘱后,赵祚问道,“你如何想?”
  “我想,母亲既说‘托于杏下’,那便挖开杏树瞧瞧?”
  可惜谢陵记不得,也理不太清后来的事,如果他还记得一星半点儿,这笺便可能另有他解了。
  “如何想,便如何做。”谢陵道。
  这一句却惹来了羡之的侧目,他的眸光里似有什么在闪着光。
  曾几何时,这个人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现在听来,好像隔了很久,细数来,也不过五年而已。
  谢无陵教他和教旁人多是不同的。
  对陆岐,他只在功课上提点一二;对观之,也不过三四言相授;只对羡之,从始至终,都是手把手地教,琴棋书画,筹谋算划,一样不落,考功课时,也多是出一民生题,问他如何想,如何做,到后来,也问他中间可会生出的岔子,如何弥补。
  羡之年少时,也曾因为这些事烦过,到底年少轻狂。如今大了,知是非了,才恍觉不同。
  谢陵感觉到羡之的目光灼灼地打在他身上有一会儿了,连赵祚都皱了眉。
  这样下去,可能不太好,谢陵想。
  谢陵抬了手,推了推羡之,道:“不想去帮帮忙?”
  经谢陵这一番提点,他才向那杏树瞧去,见赵世、陆岐和观之正跪坐树前挖得起兴,可惜这处没了旁的工具,又是在谢无陵当初走后便封了院子,更是没什么趁手的东西来掘土,只能凭手挖了来。
  羡之看了两下,从篱墙边上,捡了一方青瓦的碎片,也过去帮忙了。
  大概这也是几位王孙最接地气的时候了,谢陵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突然咳了起来。
  赵祚抬手替他拍着背,待他咳声渐息,才问道:“在笑什么?”
  “三个王子和一个王爷挖着我院子里的树,”谢陵突然不知道要如何形容,憋了半天才憋出几个字道,“是……我之荣,嗯,是我之荣。”
  “如此便是你之荣,那寡人是你什么?”
  “是我情衷处。”
  谢陵抬眸对着赵祚说着这话,桃花眸里的风情是赵祚甘愿为他引颈待戮的起始。
  赵祚轻咳了两声,提了提衣袍,似在掩藏着什么反应,又深呼吸了几口,本想瞥一眼身边的惹祸人,却见他一脸无辜模样,也只有忍了下来。
  赵祚将目光转开,看向了树下挖着土的人们,听着谢陵突然道:“你说,若挖出来的是一坛酒,那他们不是要失望?”
  “不会的。”
  “嗯?不会有酒?”
  “不会失望。若是你埋下的,当是十五年陈酿了。”
  “你要喝?”谢陵眉尾一挑。
  “当尝一口。”
  “那不行,得再埋三年。”谢陵说着,心口却突然像被什么攒紧了几分。他掩在袖下的手拳了来。
  “埋三年,凑嫁妆?”
  “谁的嫁妆?”谢陵蹙了眉,将心口那一瞬地不适压了下去,顺着赵祚的话问道。因着这问话,赵祚心情甚佳,遂未将这蹙紧的眉放在眼里。
  “你的,嫁我之用。”赵祚准备以牙还牙,说得一脸正经。
  说完生受了谢陵睨他的一眼,眉上却满是喜色。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 新年快乐啊~


第44章 桑落之赌
  “你……”谢陵睨了他一眼后才道,“好像变了。”
  “变了?”
  “非是记忆中的那个从山郎了。”谢陵皱了眉头,声音变得极小,但赵祚还是听到了。
  十五年了,赵祚气过,爱过,悔过。眼前人于他心头的地位,也早已今非昔比。他主动抬了眸子,对上了谢陵的眼。
  原来的谢平之总能看穿他的心思,现在的谢陵,便是当时才入扶风的谢无陵,怀着对他满腔的热烈,义无反顾地来到他眼前。
  赵祚想他看见自己眼底里的心思与柔情,那大概是比什么山盟海誓还要管用的情话。
  但谢陵刚对上了他的目光,还未细究出藏在目光深处的那一味情愫,便被陆岐的声儿唤了回来。
  “山人!山人!”
  “啊?”谢陵没有力气同他喊,是赵祚替他应了声。
  “圣上,挖出东西来了!”陆岐三两步上来报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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