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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骨 (晏池池池池)


  被这帝王权术害得人不少,昭行的住持是,谢无陵是,赵祚的父王是,赵祚,同样也逃不过。
  赵祚合了眼,良久才道:“今日,不悔。”说罢便将手里的折子合上,丢至了羡之的眼前,“替寡人,藏好他。要起风了。”
  羡之倾身拾过那折子,看着上面写着:京城雍国公府走水,雍国公与其眷共殁。
  羡之眉头蹙紧了去,他所知道的,谢无陵之所以会来扶风,便是雍国公将他从昭行带来的。
  羡之还没将心下的顾虑说来,便听赵祚启了平山殿的门,走了出去,吩咐着:“日头尚好,往昭行去吃杯茶,信陵主同行。也不知陆岐那小儿,在昭行为寡人备好茶了没有?”
  而后羡之将折子收入了宽袖里,起身跟了上去,又听赵祚道:“梁相要是起了,你们再领他去昭行吧。”
  当然这一段晨谈,谢陵是不知的。
  羡之避开了平山殿的不谈,将老奴和随珠前夜讲的故事讲予他听,谢陵听着他将自己那段记忆里的部分讲来,不置多话,只是笑了笑。
  毕竟已经过了十多年了。
  有些人情债,说不清,也算不清。
  谢陵从右手那处抽了一本书,随意翻了几页,道:“雍国公走水的事,你可知道?”
  “知道。”
  “惠玄命殒的事,你可知道?”
  “才……知道。”羡之抬眼看着这人,“方才那小沙弥同我说了。”
  “乏了,”谢陵将书归于原位,眉毛塌了几分,“若是岐儿回来了,让他将昨日在暗室瞧见的说与你听。”
  谢陵话未说完,便靠着软垫合了眼。他不是乏了,是这些记忆迎面而来,他有些生受不住,而在这人面前,他本当警惕的,却一下子像被卸了力一般,也就连警惕也一并卸了。
  他合了眸,感觉着一些话语从脑海里的四面八方蹦了出来,他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也只希望,自己能撑到自己找到杀死了惠玄的黑衣人之前,就好。
  胸膛里的血气突然跟着记忆翻涌来,他感觉到了喉头有腥甜淤积,他强咽了下去,又怕羡之瞧出异样,也就借了体乏的托词。


第25章 狐狼对言
  24
  东风遥遥,旌旗昭昭。
  谢陵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记得睡意来前,陆岐才从山上下来,似在马车外和什么人对话着。
  羡之闻着陆岐在外面的声儿,便又瞧了瞧那卧在殿上假寐的人,眉头皱紧了几分。谢陵的气息并不似常人那般平缓,甚至有时压抑,有时又在长喘。
  尽管谢陵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让这份异常不露在这些个小辈面前,但羡之到底是能文会武的,又心思比之陆岐要细上许多。所以要窥见谢陵气息有异,并非难事。
  说来他会武这事,也是他和陆岐自幼便被眼前这人逼着习武的。许是这人原来吃了不会武功的亏,便在有日退朝后,在居衡设宴请了那沈家的三郎君,一个闲散纨绔来,说是要教陆岐和羡之他们两武功。
  起先陆岐还对这人嗤之以鼻,毕竟在他或者说在当世人眼中那沈家三郎就是个吃闲饭的。
  但在做了羡之和陆岐的师父之后,他们才知道这位沈家三郎的面具下并非是沈家三郎,而是一个有身份的人,只这个身份,他们二人至今也不识得。
  “唉。”羡之一声长叹,他师父一直是个不愿叫别人瞧见他孱弱一面的人。这点,羡之比谁都了解,也比谁都担忧他。但担忧之下,多是成全。
  他听见了外间那熟悉的老人声,遂起身掀了帘子,躬身出去了。见了来人,两三步下了马车,不着痕迹地站到了陆岐身前,负手对着那个略显富态的老人,沉声道:“外公。”
  陆岐方才本在和一旁的宦官交代着这些从竹屋里带来的东西,话还没说完,就听着梁相唤他,吓得浑身一激灵。
  他知道梁相不喜欢他爹,不知道为什么,但自小便有这种感觉。当然他爹也瞧不上这个老人,他爹可是扶风城的一流人物。再不济还有圣上护着。当然,也有圣上护不住的时候,他知道,但他不怪。
  毕竟那个圣上原来像他爹一般将他拢在怀里哄的时候,也会呓语他爹的名字,他和羡之可都听过。
  梁相自然是见了那人从山上下来,还抱着包袱,起了心思,一个只在昭行住了一夜的异姓王,竟像在这山上住了几年的样子,还要收拾包袱,如何不令人生疑?
  只梁相没料到这半路杀出来的羡之。羡之这个孩子什么都好,说来还要感谢那个去阴间报道的人,给养出了这般的皇长子,若是能握在手里自然好,若是像现在这般关系晦暗不明,反倒棘手。
  梁相颔首应了羡之的一声唤,才开口道:“听闻小岐王从山上拿了好东西下来,不知本相可有缘一见。”
  羡之侧身回首对上了陆岐的目光,见了陆岐有些为难地对他摇了摇头,遂出声道:“不如让外公都瞧瞧?”
  羡之抬手,覆上了陆岐的手,让旁人看着是在取他怀中之物,暗地里运了力,推了推陆岐,陆岐被他这举动弄得有些蒙,抬眼对上羡之的眼,却见羡之抖了抖眉。
  陆岐会意反抗了一番,羡之手下又用了力,推了陆岐一把,陆岐顺势摔坐在地。羡之蹙了眉头,蹲身去扶他:“这般宝贝?我瞧也不行?”
  陆岐猛摇头,羡之遂趁势抬头看向了那梁相,耸肩示意自己也拿不到。
  梁相见陆岐摔了下去,自然怕怪罪,蹙了眉叫车架旁的宦官快去扶一把,而后也负手瞥了眼竹帘内,晨光虽好,却照不透车厢内景。
  梁相此行不得果,心里带着几分郁郁然,倒是羡之扶了陆岐起身,又道:“外公对这昭行的物什也存了心思?”
  “信陵主可说笑了,本相哪有什么心思。”
  “孙儿还以为外公也有喜欢的物什,还想说明年春时再来,孙儿便给外公讨上一样,也让外公开心开心,免得像今日陆岐这般。”羡之抿唇,像极了他母亲的那双眸子,带着几分凌厉,微觑去,道,“有失、体统,外公说,可是这理儿?”
  梁相被他这话一堵,旁的心思还没起来,就便哽在了喉头,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他一旦应了,便是指责这异姓王,不应,却又有些憋屈。两相斟酌后,他才道:“有劳信陵主费心了,时候不早了,怕是快启程了。雍国公府的事儿还在等着你的父王。本相也先回车架了。”
  他这番话听进了羡之耳里,自然也听进了车架里昏昏欲睡的谢陵耳里。
  谢陵将这个雍国公记得清楚,因为当初带他去扶风的,不是春天回来接他的赵从山,而是那个被封为雍国公的嫡长子赵修。
  他记得在那次师父问过他是否要去扶风之后的第二天,他被小沙弥引到了藏经阁的高楼。
  三层红木架子并排放着,中可供一人通行,书室四周又置大柜,柜上放着百份书简。大柜对着一扇窗,光影透过竹帘打了下来,正打在红木书架后置的一方小几上,小几后置了榻垫。
  往昔师兄躲妙法真人的时候,就爱来这处。谢陵不安于坐于榻垫上伏案落笔,更愿意倚着书架,一看便是一整天,直到日暮垂垂,寺里的石钟被沙弥撞响,他才悄悄地摸出来。
  那经阁的一层是允许昭行的所有人借阅的,但这二层往上,则是被勒令禁入的。除了惠玄师兄是得了师父允许的,谢无陵去也只有偷偷摸摸的。
  而那天是他第一次在住持师父的注视下走到那些他偷偷来过的书架前。


第26章 经阁叙话
  经阁二层,师徒二人。
  “这处,你来过了。”住持师父看着谢无陵有些闪躲的眼神,遂将这话说的笃定。
  “师父……”
  “无妨,都是注定的。”住持穿过了书架,走到了窗棂前,掀了帘子,拉了拉垂下的那支檐鸟吊坠。
  榻垫后的墙在那一瞬生了隙,像两扇门,慢慢地大开了去。住持回头看向那个有些呆愣过去的少年。
  “这里,才是昭行。”
  谢无陵有些怔愣地跟上了住持师父的步伐,暗室被住持带进去的烛台照亮,他环顾了四周,周遭放着许多本手札。有些已泛了黄,想来是有些年岁了。
  谢无陵双眼微亮了亮,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不过转瞬眉头便皱紧了去。
  “这……高祖定中原,其相乞骸骨。归故里,择贤山,筑一寺,名昭行。难道这不是昭行的来由?”
  “相爷是筑了昭行,却不是他的意思。”
  “那是……高祖的,意思?”
  住持颔首应其,却不明言:“后相爷收了徒,徒名作刘谌。”
  “刘谌?那不是上朝……”谢无陵微顿,将那“圣上”两字咽下,又补道,“那人的谋士?”
  “正是,也是你的师祖。”
  “啊?”
  住持面色沉然,不理会他的疑问,继续道:“刘谌虽英年早逝,但仍收了两徒。一为当今的王丞相,一为……”
  “一为姑苏谢府小郎君,也就是……”谢无陵的手虚空一划,眸子里像装了星子一般,“也就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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