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肃早年学过变戏法,很会故弄玄虚、玩弄障眼法。加上东南一带百姓素来迷信,甚是笃信这等妖异之事。因此不出三个月,便聚集了一群人,自称天阳教。
他们先时不过是收收银子,传传教法,忽悠更多百姓入会,后来竟勾结土匪流贼,渐渐成了气候,开始转战海上,四处打家劫舍。
沿海一带百姓深受其扰,报官却也无用。日复一日,众人不堪其苦,又看见加入天阳教的好处,竟里应外合,伙同这群海盗贼一起劫掠起来。
两三年时间,此地百姓能逃的都逃了,还有大半未逃之人也做起在家的强盗,跟在正经海盗身后捡漏得利。
那一日,这些人胆大包天,一时激愤,竟攻占了县衙。
此举吓得知县魂飞魄散,好容易脱身,立刻找来一个替死鬼,自己收拾好细软,带着八房妻妾逃命而去。
沈砚原本以为只是来剿匪的,哪知这些海盗与当地民众都成了同气连枝的一伙人,这可着实棘手。论理,法不责众,渔民他不能追究;但论事,若不惩戒这些渔民,则威信无以立,海盗更无从剿。
他回到大营时,还在思索今日之事。想着想着,十一便走了进来:“爷,外面来了个人,要求见您,说他有灭海盗的法子。”
沈砚忙命请进来,一见来人面貌,着实吓了一惊:“怎么是你,你是如何找到这儿来的?”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他几日前救济过的那个卖身少年。
萧索在刑部大牢关了几日,眼瞧着瘦下去一圈,愈发显得形容凄楚、神态可怜。他的衣服大约没当到好价钱,这些天狱卒送来的饭,不是干得咬不动的馒头,便是稀得不顶饱的清粥。
这日不知上午还是下午,他正裹在被子里睡觉,想要省些体力。外面过道上忽然传来“嗒嗒”的脚步声。
一个狱卒走到他门前,高声喊道:“穷酸,有人探监!”
萧索莫名其妙地爬起身,只见外面站着的,正是几日前便已出狱的欧阳旭。他身边还跟着一人,紫黑长袍、头戴巾冠。此人萧索也识得,是那日在春缘茶舍说书的王铁嘴。
“萧兄恕罪,这是家舅父。”欧阳旭歉然道,“先时在龙门前看见萧兄与沈将军同行,便猜到了萧兄身份。后来找萧兄听舅父说书,也是想散播些沈将军身边人也来听书的小道消息,借此招揽客人。此事是我的不是,请萧兄勿怪。”
萧索眨眨眼睛,将他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所以他是说当初在贡院中,他与自己搭讪,说沈砚的种种,都是故意为之。后来自己去寻他,和他在茶舍中听书,也是顺了他的心思。此事定是被他添油加醋传了出去,还不知外面怎么编排他。
他皱眉点了点头,试图消化此事,心里又惊又叹——京都当真不是好待的地方,遇见的人都如此计谋深远,遇见的事都如此一波三折,连吃个茶、听个书,都有这许多内情。
“萧兄?”欧阳旭试探地叫他。
萧索后知后觉地“嗯”了一声:“欧阳……兄,今日你与令舅来看我,不知所为何事?”
王铁嘴笑道:“我今日是应初明之请,来给萧公子做保山的。公子在此关了这许多时日,想必也盼着能出去。初明说你在京中没有亲戚,所以无人来保你出去,便想请我来管一管这闲事。”
萧索淡淡笑说:“多谢二位一番好意,学生感激不尽。但保山还是罢了,学生还是愿意在此等着。此事并非学生所为,朝廷定会还我清白的。”
欧阳旭又与王铁嘴劝了他几句,萧索执意不肯。二人知道他大约是恼他们先前利用他之事,便也不再多劝,悻悻告辞而去。
今日大约逢运,萧索还未缓过心神,外面又来了一位探监的客人。此人萧索也见过,便是当初刚到京城时,设下宴席请沈砚的梅七梅公子。
他穿着水红袍子,里面一件白绫裙,右手拿着块手帕捂在口鼻上,仿佛这刑部大牢里有甚要命的瘟病似的。
梅七款款而来,带了一只食盒,向他笑着点点头:“萧公子想必还认得在下吧。”
萧索隔着栅栏拱拱手:“在下与梅公子素昧平生,不过一面之缘,梅公子竟在学生身陷囹圄时来探望,实在感激不尽。不知梅公子此来,有何事交待?”
“萧公子直率,我也不绕弯子了。”梅七笑道,“我今日来此,是奉了王爷之命,一来看看萧公子,二来想帮一帮萧公子。”
“学生区区草芥,岂敢劳王爷挂心!”萧索还记得,此人当初是要拉拢沈砚的,想来不是什么好人。
梅七了然:“我知道,萧公子是沈将军的心头宝,自然等着沈将军来搭救。但恕我直言,沈将军此刻远在东南剿匪,此事他未必知道,即便知道,一时半刻也回不来。我不妨把话说得更明些,纵然他能回来,将你下狱是皇上的意思,他不会也不敢违背圣意,只能舍弃你了。”
萧索心中一刺,冷起声音道:“梅公子这是何意,为何要离间我与沈将军的关系?”
狱中不知何处飘来森森冷风,梅七拢拢衣衫,道:“萧公子别恼,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王爷觉得公子青年才俊,想要帮你一帮,不愿你被虚情蒙住双眼罢了。沈将军风流之名京城无人不知,今日或许待公子好,也不过是一时之兴,更不可能为公子得罪皇上的。萧公子此次入狱,那是让皇上吃味儿了,并非真有什么过错。沈将军自然猜得出皇上的意思,定会顺水推舟,遂了皇上的心意,牺牲公子的。”
萧索默然良久,坚定道:“我不信,他不是这样的人。”
“是吗?”梅七哂笑:“那萧公子可知,沈将军在泉州,已另结了新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颗柠檬,吃完换糖。
第29章 一厢情愿
萧索心烦意乱,辗转反侧,一夜无眠,耳边尽是梅七的话,蚊子似的绕来绕去。
“那可是南疆番国的孩子,风流妍媚,连我梅七都自叹不如!”
“萧公子若是疑心,自可以写信去问,看看是真是假。听说沈将军待他极好,打仗都要带着他,令其随侍左右,形影不离,亲热厚密,丝毫不避嫌疑!”
“其实萧公子应知,沈将军心爱之人乃是言御史,番子也好,你也罢,又有何区别呢?不过是个消遣罢了。”
“萧公子,你可知昔年言御史在京郊遇刺,是沈将军不顾性命,挡在他身前替他挨了一剑,才保得性命?”
“怎么,萧公子竟不知此事?我还以为你们无话不谈呢!”
“萧公子可别这样看我,究竟我与你并无仇怨。我是王爷的人,对将军并无半分企图。我今日来说这些话,只是不想你被蒙蔽双眼,看不清事情真相罢了。这也是王爷的意思,他是真的看重你。虽然你们未曾见过,但萧公子的名字,可早都飘到王爷耳朵里了。你若愿意,王爷愿救你出来,全当结交你这个朋友。”
“算了,萧公子,你自己好好想想罢。若什么时候改了主意,可以随时托狱卒传话给我。王爷爽侠,素来好管不平事,定能助你伸冤。”
萧索连日不曾歇好,饮食也不足,狱中又寒凉阴森,加上担惊受怕、心情起伏,他那单弱的身子哪里禁得住,咳了一夜,终于病倒了。
在此关了大半个月,一堂未过,连个来审他的人都没有。狱卒除去送饭,也从不理会他。这一病,竟无一个人知道,只有他自己窝在墙角,恍恍惚惚,不知所以。
好容易捱到人来,却不是别个,而是将他批捕的言浚。
萧索晕一时、睡一时、梦一时、醒一时,乍看见他,还以为又是梦境。言浚也不走、也不恼,就站在那里,一身雪白云鹤袍,与黑漆漆的牢狱格格不入。
好容易看清来人,萧索慢吞吞地翻身下床,跪在他面前,叩首道:“学生萧索,见过御史大人。”
“起来罢。”言浚负着手,长身玉立,自有一段威严气势。
萧索却未动,倒不是赌气不想动,只是病了许久、四肢乏力,实在动弹不得。“不知大人找学生何事?”
“你病了?”言浚已察觉出异样,回身喝问:“看管他的狱卒何在?”
那狱卒见御史大人亲临,早已在旁侍立,听见问,忙回话:“小的马平,正是管他的狱卒。”
言浚冷然道:“人犯病了,为何不请狱医来看?舞弊案是皇上下旨刑部与御史台同勘的大案,萧索乃本案重犯,你等如此怠慢,若耽误了查案,担待得起吗?”
狱卒忙磕头顿足地告罪,将萧索扶到床边坐着,又急急跑去请狱医。
言浚回来说:“本官此来,是有些事想问你。”
萧索垂目道:“大人有话,问便是了。”
言浚坐到桌边,开门见山地问:“那个撞死的试子李凤城,你可识得?”
萧索点点头:“有过几面之缘,却未说过话。他……”
“怎么?”
“他似乎对学生的误解颇深。”
言浚正色道:“你可知此案牵涉有多深广?凡是微有嫌疑的,都抓了进来。如今那些不能证实的人都放了出去,只你和几个确凿的作弊之人还关着,这也是有缘故的。那个李凤城留下的手书里,指名道姓地说你是走了门子的考生。批捕你的文书,是圣上下旨,刑部签发,谁也没法子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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