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算。”
秋月白彻底恼了,丢了树枝,抱着胳膊,端着架子道:“我在此住了一年都未曾遇见过活人,你我相遇未必不是缘分。我既欣赏你,你该抓住机会才是。”
“你欣赏我什么?”少年问的认真。
秋月白摸了摸下巴,似回味无穷:“鱼烤的不错。”
凌霄扭头便走。
秋月白追在后面,絮絮叨叨的说了一路,临到日上中天,方才劝住了凌霄回心转意,肯给他一个展现自我的机会。
秋月白清了清嗓子,不太明白为什么收徒如此艰难,跟书上写的根本不一样。
“你在想什么?”凌霄看着眼前拎着一根树枝乱比划的人。
轻飘飘的树枝,颠三倒四的拿,秋月白嘴里念叨着什么,时而皱眉时而颔首,微微歪头的时候像是在思考什么。
秋月白迟疑了一瞬,忽然了悟似的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想起来了……”
不等凌霄问出答案,只见这是秋月白动了。
抬手,抡臂,劈刀,回步,压刀。
你有没有见过人用刀?若你曾见过,那便见过这等简单至极的招式。
你有没有见过人用刀?若你常见过,那便从不曾见过如此精妙的刀式。
昔年有侠客成青玉以柳枝为鞭,自创回风舞柳鞭,名扬天下。今日秋月白以树枝为刀,一刀劈下的声势倒也令这穷山恶水为之失色。
劲风扬起凌霄的发丝,落叶纷飞后,露出一张惊愕的脸。
秋月白施施然收回树枝,虽看不见对面人的表情,想来这一刀下去效果应是不差。
“吴家刀。”凌霄脸色惨白。
秋月白诧异的侧了侧头:“嗯?你认得?”
凌霄下意识后退两步:“吴家刀从不外传,你是吴家的人。”
秋月白嗤笑一声:“那倒不是,虽不外传,但未必不能学。”
“你偷师?”凌霄皱眉道。
秋月白挠了挠下巴:“别说的那么难听,不过是有前辈会吴家刀,看他使过。”
这个说法实在难以让人信服,毕竟是那样惊艳且熟稔的招式。
“小凌霄,甭瞎琢磨了。你若是想学剑,我能教你更好的。”
少年摇头,尚无棱角的脸颊已是初显带刺的倔强:“学刀。”
秋月白笑了,无声叹息。难得起了几分传承衣钵的心思,可徒弟竟是个一心学刀的。
也罢,学刀学剑又有何区别?
不过是将一份不甘不服不肯消磨的执念付与手中之物,然后拼尽全力斩下那一式而已。
借秋日一缕阳,借山泉一缕凉,借天地一寸方。
秋月白长身而立,难得严肃道:“今日之誓说与山鬼听,既不问身份,亦不问来处。兵本无不同,只因御其之人不同而异,用兵之人当知非兵御人,而是人御兵。此后闯荡江湖,为善为恶,皆在人心。只当问你一句可愿拜我为师,做我徒弟?”
凌霄既觉荒唐,又觉心安。对眼前人分明一无所知,可偏偏便不由自主的想要将自己交给他。他想,就这样吧,本就是苟且偷生的一只蝼蚁命,随人可践踏,最差也不过如此。
眼前人分明那样坦荡,坦荡到他连多犹豫一秒都觉得是浪费。
“我愿拜您为师,浩荡乾坤,不违初心。”
第三章
剑走轻灵,刀走勇猛。
剑法是风,刀法是洪。
秋月白出身武学世家,自幼习剑,七岁小成,达到“实剑剑境”。虽稚却锐,剑出寒光,得心应手,形到剑到。十四岁扬名, 达到“剑气剑境”。化有为无,气潜于鞘,人即为剑。
也是那年,骄纵的少年拐了同门师兄去闯荡江湖三千里。这一闯就是三年,尝遍江湖险恶,见惯人心沟壑,方知剑招剑式只是武学入门,能够让人处于不败之地的不只是精妙无双的剑法,而是风浪沉浮仍处明境的心。
他亦曾博览天下武学,不管小徒弟学刀、学戟还是学鞭,他都可以教,但能够教的只有绝妙的招式罢了。
秋月白心中明了,这个小徒弟定然是所背负着什么,这片深山困不住少年人。只是个人有个人的造化,何必忧于眼下。相逢是缘分,结作师徒是际遇,于他、于凌霄,都是如此。
晴空有孤雁过,秋日的天格外清爽。
秋月白啃着红彤彤的野果,酸的咝咝抽气,山果多汁,沿着他苍白修长的手指流下一道道红。他浑不在意,啃完将果核随意一丢,在衣摆上蹭了蹭手,这才舔着被汁水染红的唇,道:“刀法再如何出神入化,不外乎是砍、撩、刺、截、拦、崩、斩、抹、带、缠。而刀之利,利在砍。只这一个“砍”便大有学问在其中。”
凌霄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顺便推开秋月白递过来的野果。
秋月白见凌霄不接,干脆又送到自己嘴里,他嗜酸,乐意摘些酸溜溜的山果当零嘴,没事啃着玩打发时间。凌霄也好奇跟着咬过一个,只一口就被酸的受不住,再也不肯接了。
“看好了啊。”秋月白弯腰在地上摸索到一根枯枝,随意掰去上面的枝桠,留下光秃秃的棍。
这便是“刀”了。
山中最不缺就是树,秋月白寻了一颗一臂环抱的树木,掂了掂手中的树枝,对准那树横砍下。
枝斜向前为砍,这一式下去,起初凌霄并未看出什么不同。
但是就在那一砍挥出刹那,秋月白的手背与臂浑成一线,秋叶忽的平地起,搅弄清风紧三分!无人能看清那一式的速度,只见残影一道朝桦树扑去。枯枝对桦树,无端有种飞蛾扑火的决绝,凌霄连呼吸都跟着滞了一瞬。
“刀”过,只听轰然一声,桦树倾倒。
凌霄久久无言。
秋月白甩了甩胳膊,舒展一下,摇头道:“这便是最简单的砍了。”
对于这个所谓最简单,任谁都不敢苟同。
“若想学刀,便先从砍开始。”秋月白将手中枝递给凌霄,又道:“何时以枝断树,何时算是学会了。”
枝是枯枝,不知道落在地上多久了,看起来有种颤颤巍巍的脆弱。可就是这样脆弱的东西,在秋月白手里有了撼树的惊人力量。
这如何能够做到?凌霄心中如是想。
“有何做不到。”秋月白似明徒儿心中所思,一手按住凌霄毛茸茸的头顶,捋了两把:“绳锯木断,滴水石穿,多的是不可思议之事。摘叶飞花亦能杀人,岂不是一样的道理。”
凌霄听罢,道:“我当如何做?”
秋月白拍了拍他略显瘦弱的肩头:“日砍三万,要求唯有一个,每一次都要竭尽全力。”
凌霄没有说行或是不行,但手中枯枝已经朝是桦树砍去。
枝叶飘零,少年脸上是稚嫩的坚毅。
飞鸟归,天色暮,夕阳余晖不再……
秋月白溜达了半座山头才回去找被自己放养的徒弟,他本以为少年早已嫌枯燥负气撂了摊子,或是力竭在歇息。熟料还不等走进,就听见枯枝砍树声,一声接一声。
他自是听得出这每一砍都是少年的全力,丝毫没有懈怠偷懒的意思。
咔嚓一声,枯枝折断,汗水顺着少年的额头淌下,他弯下腰双手撑膝,大口大口喘粗气。须臾,又从地上捡了一根枯枝继续朝桦树砍去……
秋月白静静听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天还亮着吗?”
最后一缕余晖随着这句话一并消失在乌压压的重山后。
“天黑了。”
“回去吧。”秋月白冲他招手。
凌霄摇了摇头,又想到他看不见,开口道:“九千七百三。”
秋月白先是一怔,随即噗嗤笑出声来。
徒弟认真的样子真是可爱,哪怕看不见,也能叫人猜得出那挂满汗水的小脸上是一副多么执拗的神情。
“砍了九千七百三?今日是从正午开始的,又是头一天,这个数已是了不得。”秋月白道。
凌霄手中不停,眨了眨眼,抖落睫毛上的汗珠,轻声道:“不,是还剩九千七百三。”
这回轮到秋月白哑口无言,他见过太多有天赋的人,便是他自己当年也是顶着天纵英才、惊才绝艳、根骨清奇的名头被人一通乱吹。却不曾想这个白捡的便宜徒弟竟是如此习武奇才,当真是拾到宝贝了。
秋月白不开口,凌霄不停手。
师徒二人站在渐深的夜幕里,耳边只有枯枝砍树的飒飒声,枯枝断,再拾新。深秋的寒月笼在身,仿若一层薄光,裹挟几分清冷。
又是熟悉的咔嚓一声,枯枝再折。随后是少年身体砸在地上的闷响……
凌霄胸口剧烈起伏,汗水蒙了双眼,湿透了松松绑起的长发,天边月也跟着朦朦胧胧,万千细碎的星子像是洒落在一个大棋盘,光怪陆离。三万砍,不少一次。他双肩痛的麻木,浑身上下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像是溺了水的破沙袋,只能认命的往下沉。
一只手臂抄过他腿弯,凌霄浑身一轻,整个人离开地面。
“回去吧。”秋月白的声音比月色温柔,他一手环过凌霄肩头,稳稳将徒弟抱起。
凌霄别扭的抻着脖子,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秋月白修长洁白的脖颈,还有古怪面具下隐隐露出的下颌,那弧度是无法勾画的漂亮。
相似小说推荐
-
花医无常 (人渣某) 晋江2018.08.30完结131281营养液数:480文章积分:3,652,031世人皆知花医无常,爱好逛青楼点花魁,救人只救貌美者,杀...
-
带挂系统,最为致命 (十字卿) 白熊2018.8完结这是一个挂逼的故事。这是一个开了金手指的挂逼挖坑跳进去结果忘写怎么使用金手指的愚蠢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