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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见江心秋月白 完结+番外 (说书人)


  只听有人‘噫’了一声,银蛇像是被人掐住了七寸,半死不活的耷拉下来,翠衫女子脸色一白,虎口发麻,指尖一松,竟失了武器。
  与人对阵丢了武器是大忌,翠衫女子一颗心如置冰窖,汗毛从后背层层竖起,冷汗从额角流下。
  秋月白缓缓将银鞭收成一团,似笑非笑道:“女孩子都爱惜颜色,伤了脸不好,这鞭子不错,渭川吕家?还是陈塘惊云鞭一脉?”
  翠衫女子迟疑半晌,咬牙接过秋月白递来的银鞭,脸红的滴血似的。她方才举动,哪还有脸自报家门,咬破了下唇没吱声。
  红衣女捂着脸倒退两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说到底是她技不如人,更是没有颜面说话。
  秋月白按了按额角,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了。阮灵奚这个浪货,留了一堆桃花债这会儿人家是找到家门口了。难怪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如此古怪,感情将他也当成其中一员了。
  这事太一言难尽了,秋月白甚是牙疼,提了一口气,冲山里道:“阮绵绵你再不出来,阿爸要放火烧山了。”
  正在往这里赶的阮灵奚听见这一嗓子,脚下一抖,一个岔气从半空跌下来摔了个潇洒的狗吃屎。
  秋月白喊完没多久,只见林动叶落,一个影子朝他扑了过来。他不避,被来人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
  阮灵奚用能勒死人的劲儿把秋月白的脑袋按在肩头,一双爪子用力拍了拍他的背。
  秋月白一口气提不上来,刚想开口问候对方全家,脖颈几分温热,濡湿一点衣领。什么怨气便顷刻散了,唇角弯了弯,噙了个真心实意的笑。
  阮灵奚哑着嗓子道:“阿昕,别提我小名,你永远是我爸爸……”
  秋月白眉眼更弯,温柔道:“好啊,绵绵。”


第十二章
  秋月白艰难地喘口气,拍了拍阮灵奚肩头,友情提醒道:“兄弟,你后院要着火。”
  阮灵奚倒抽一口凉气,缩了缩脖子道:“阿昕帮我。”
  秋月白挑了挑眉梢,顺势歪在阮灵奚肩头,好似被谁抽了脊骨一样软趴趴。阮灵奚十分上道的揽住他的腰,朝那群痴男怨女道:“谢各位送他回来,失而复得,实属大恩,改日定携夫人登门道谢。”
  说完不等众人从这段关系里品出个一二三来,拽起秋月白拔腿就跑。求生欲当前,轻功超水平发挥,速度惊人。
  待俩人停下来,已经一路撒丫子跑回杏林谷中了,秋月白撑着膝盖连声咳嗽,扶着发昏的头,喘道:“能耐了啊绵绵,这轻功登峰造极了。”
  阮灵奚紧紧捏住秋月白的手,眼巴巴的将他从头到脚瞅了好几圈,闷声道:“你……你还知道回来。”
  秋月白忍不住笑道:“这话说的,好似我才是那负心人,舍了你这如花美眷在家,自己个儿出去鬼混了一样。”
  手心被捏的有些疼,秋月白嘴上调笑,心里却是挡不住的暖意。七年不见,故人如旧,实属幸事。
  阮灵奚叹了口气,摇头道:“我有数不清的问题想要问你。”
  “我知道。”秋月白点头。
  阮灵奚笑了,拉着他往前走:“只是这一路太累了,你该好好歇歇。你以前的屋子还给你留着,绿腰儿时不时要去收拾一下,你看那丫头心偏的很。”
  屋子还是原来的那间屋子,甚至院子里的秋海棠都活的好好的。绿纱窗、篆炉香、琼珠帘、绣衾罗,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只是秋月白看不到。
  儿时常来此小住,江夫人跟阮灵奚的娘是闺中金兰,俩孩子自是亲近。自秋月白记事起,就在跟绵绵光着屁股蛋子上房揭瓦。后来少年初长成,三月细雨,杏花堆雪,他在花下练剑,阮灵奚坐在树上背《大医精诚》。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当然后来阮灵奚行医风格随心且奇诡,大医精诚八成是背到狗肚子里了。
  年少无忧,却成过眼云烟。
  秋月白醒来已是三天后,药香清苦萦绕满室,他只觉浑身脱力,真如被抽走骨头一样绵软,翻身的力气也无。这对习武之人来说实在不是妙事,下意识的撑着起身,腕上酸痛,起了一半便脑子一沉朝后倒去。
  倒也没有摔在床上,有人稳稳扶住了他。阮灵奚一缕发丝垂落秋月白是额前,扰得他眉心发痒。
  “我梦见我们小时候。”秋月白开口,嗓子微哑。
  阮灵奚松了口气,扶他坐稳,先是倒了杯温茶给他灌下去几口,这才端了小炉上温着的粥吹凉喂他。
  “我的哥,你还有心思做梦,你晓得自己睡了几天?”阮灵奚把粥硬塞进秋月白嘴里,这两三天他也没敢合眼,生怕自己打个盹的功夫挚友就去找孟婆喝汤了。
  秋月白从躺下就开始高烧不退,口中胡言乱语,阮灵奚不切脉还好,一探到他脉象倒是连药都不敢乱用了,温熬了几天才算是挺过这阵。
  秋月白十分配合的把粥咽下去,翻了个身,长叹一声,终于有点活过来的感觉了。
  “守着你这个神医还能睡死我不成?”
  阮灵奚苦笑,道:“倘若我真能救你就好了……前几年我就想,如果当初把你娶回洛春山是不是就没那么多事了?”
  “噗。”秋月白一口粥呛了个死去活来。
  阮灵奚掰着手指头筹谋道:“现在也不是不可以,反正这些年我也玩够了,娶你回来搭个伙,凑活着把下半辈子过了,指不定还能添个一儿半女给咱俩养老送终。”
  秋月白拿脚踹他:“给爷滚蛋。”
  俩人闹腾一阵子,秋月白被阮灵奚按回床上,被子一卷,压老实了。
  “说吧,这几年藏哪去了,你倒是走的干净,平白赚了我们小绿腰多少眼泪?”阮灵奚没脸说自己难受的昏天黑地那些年,只拉了娇俏可爱的小侍女来遮掩着质问。
  秋月白拍了拍阮灵奚手臂,示意他松松手,喘不上气了。
  “这话可长了。”
  阮灵奚捏住秋月白下巴端详半晌,叹道:“真好看,你这是去哪脱胎换骨了?”
  秋月白拍开他爪子,想了想道:“近九年前江行之带人围剿断天门,我重伤不敌自行跳了白槐崖,那时候丹田枯竭,全身武脉几乎全断……”
  但是武者的本能还在,坠崖的刹那他将手中的长剑插入山壁阻了几回,最后落入崖下深潭,捡回一条命。他少年时性情乖张不羁,于武学上颇有天赋,族里长老都称他是百年难寻的上等习武资质。后来偏自己作死剑走偏锋要另辟蹊径,结果出了岔子险些丢了小命,要不是阮灵奚他爹正巧做客江家,他怕是坟头草都三尺高了。虽然勉强捞了条小命回来,但是经脉阻隔此生武学难臻化境,且一张脸算是彻底毁了。
  正所谓不破不立,白槐崖下九死一生,废了全身武功却奇迹般脱胎换骨,那股经年缠绕经脉的邪流随之毁灭,得到的是真正的新生。
  “一切都是重头开始的,这些年隐于山野也是重修武学。年少时总觉得江家的剑法太过死板,如今想来实在狂妄,这几年静下心来才真正看到山河所在。”
  阮灵奚只从寥寥数语里体会到那生死间的凶险,他伸手拨开秋月白脸侧乱发。秋月白不躲不避,任由他的指尖抚过耳后,耳后柔软雪白,一点痕迹都没有。阮灵奚犹豫道:“阿昕……”
  秋月白知道他要问什么,按下了他的手,道:“嗯,生下来了,也没了。”
  阮灵奚呼吸一滞,没再说话。
  天地分阴阳,玄化初辟,洪炉耀奇,铄劲成雄,熔柔制雌。除此之外,另有“垂珠儿”。“垂珠儿”本与男儿一般无二,但耳后生一红痣,犹如血珠,摇摇欲坠,故称垂珠。腹有胞宫,亦可孕子。若初次成孕娩子,红痣消退,就叫人瞧不出了。
  “垂珠儿”罕见,但往往生的颜色无双,便叫贵人有心私藏。若是生在爱慕富贵的人家里,这样的孩子八成就卖给高门做禁脔去了,贵人多好雏儿,向来是靠耳后红痣来辨认垂珠儿是否还是个完璧少年。
  江昕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垂珠,但他家世显赫不必琢磨这些弯弯道道的,自幼习武又没有垂珠儿的娇柔,便也跟其他少年无异了。
  阮灵奚知道江昕有过一个孩子,因为那孕脉就是他给诊的。
  秋月白舔了舔干裂的下唇,苦笑两声:“那时候天天巴不得胎死腹中,总想着没了才干净……”
  “你……”阮灵奚喉头发涩,到底还是忍不住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秋月白抿了抿毫无血色的薄唇,轻叹一声。
  花开深楼台,最是春好处,那时的江昕不过十六七的年纪,与师兄结作侠侣。一年后,阮灵奚途径乌陵约见好友……
  玉白指尖搭了脉,不过几息间阮灵奚已经瞪大了眼。
  江昕正病恹恹的趴在桌子上,乌黑的长发松松扎起,露出一段白皙的颈子。正赶上暑热天气,他便显得更是不耐,银色面具下眉头细细绞在一起,拿一双星子般透亮的眸子瞪阮灵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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