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桥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船夫踢进湖里喂鱼。
裴无念声音更冷了,“怎么了?”
“烂桃花啊烂桃花!”船夫一脸愁色,叹道,“当年也就十六七岁吧,仗着轻功好,一身道袍都没脱,直接飞上了船,长得又偏叫祸害,一下子就把大他一岁的冷美人琵琶仙迷得死去活来,还留了信物互表情意......但他并未逗留多久就走了,自此以后,琵琶仙茶不思饭不想,好几次都恨不得冲上武当找人,可武当什么地方啊?人家哪肯丢了面子让她上去,最后也就郁郁寡欢,更冷了。”
“是么?”裴无念突然挑眉,“武当居然还有此等混蛋?”
宋雪桥抱着自己的膝盖也一脸愁色望向湖面,已经彻底放弃了挣扎。
“对啊!怎么出了这么个祸害。”船夫点头表示肯定,“不过听说......长大以后也是个祸害。”
裴无念笑着看宋雪桥,“在下与武当也算认识几个人,不知那人叫什么名字?”
船夫托了托下巴,望天小声道,“坊间传言,他留下的名字就是那个道貌岸然的武当大弟子,裴无念。”
短暂的沉默。
“咔哒”一声,宋雪桥一个激灵转过身来,一枚黑色的墨玉棋子躺在裴无念手心,已经......被捏得粉碎。
宋雪桥缩缩脖子,仿佛那是他的颈骨。
好在他别的都不会,道歉向来数第一,正待笑嘻嘻地向面色发青的裴无念讨个饶,却猛然扫到前方三丈开外有一艘未悬灯笼的小舟,晃晃悠悠飘过,船头坐着一个布衣斗笠的黑衣人,正雷打不动地望着远处的翻云舟。
他顿然一凛,迅速抓起两人中间的棋盘往水面抛去。
棋盘轻薄,入水漂起两片水花儿,旋即空中两道白影一闪而过,船夫举着篙,正想着回头再滔滔不绝批判下那位烂桃花。
可回头一看,船外风光霁月,船侧芦苇青青,船上.......哪还有那两位的影子?他旋即面色发白,哆哆嗦嗦的倒在船板上,双腿颤栗,手心合十道,“娘诶......遇到鬼了。”
等船夫哆嗦了半天,稍稍反应过来,才扶着棋桌缓缓站起,却猛然发现一黑一白两个棋盒里闪着点光,伸手往里探去,竟掏出了两个银元宝,他顿时又大喜,热泪盈眶道,“娘诶......那俩公子好像是财神。”
小船上,清风悠然,能清晰的看到那艘巨大画舫上,流光灯笼下,一位青衫女子正掩着一方翠竹面纱,轻轻地弹着琵琶,唱着一首颇为凄怨的曲子。
宋雪桥和裴无念站在船尾已经过了好一会儿,黑衣人内力深厚,功力绝不在他二人之下,明知有不速之客上船,仍旧巍然不动,犹如老僧入定。
眨眼间,第二曲奏毕,四周小船一阵骚动,突然,四面八方飞来了无数珠宝银子,皆丢在了甲板上,金石之声不绝于耳,黑衣人也扬手丢过一枚元宝,早有侍女备好金盆,一一接下,又撤身回了帷幔之后。
“老朋友,现在能跟我们说说话吧。”宋雪桥也笑眯眯的丢了一个元宝,这才走到黑衣人身侧。
黑衣人斗笠未摘,依旧未动,似乎是气哼哼道,“阿弥陀佛,你这小王八蛋,方才心神定然不宁!”
宋雪桥赔笑,老实道,“是,做了亏心事。”
黑衣人不依不饶,“你轻功上来,害我这船偏了三寸,乐声便不那么空灵了,你得赔钱!”
说罢他转身,朝宋雪桥理所当然地伸过一只手,斗笠之下,是一张约莫而立的胖脸,眼睛又瞄到了裴无念,“这位小兄弟方才虽也心神不宁,但比你好上那么一点,将我这船又挪回来一寸,所以你们一共要给我四寸的银子!”
裴无念眉尖抽了一抽,他虽知色方丈贪财,却从没想到贪到这个地步。
“花和尚,你开什么玩笑。”宋雪桥一掌拍到他的胖手上,拍下两枚铜板,坐到一边佯怒道,
“三寸偏回一寸,不该是两寸的银子么?”
色方丈丝毫不嫌弃地收下铜板,塞回自己的衣兜,手又伸向了裴无念,“宋雪桥是个小气鬼,那就这位武当的小兄弟代他付好了,他是我朋友,故我也不多收,还差三两九贯。”
宋雪桥折扇指他,“喂喂喂!过分了啊!”
色方丈权当没听到,手仍旧抬着,又眯了眯眼看裴无念,“不过这位小兄弟,似乎和我是一路人,我便再少一些,三两八贯一铜元好了,敢问阁下大名?”
宋雪桥敲敲他的手,“别套近乎,人家比你好看多了。”
以色方丈的成名时间来讲,他们二人其实都算小辈,虽然色方丈名声臭遍江湖,好歹也是曾经的高僧,所以裴无念不可能像宋雪桥一样勾肩搭背,胡来一气.
他恭恭敬敬的握拳,“晚辈裴无念见过寻饮前辈。”
“啧啧啧。”色方丈颇为可惜地看宋雪桥,又想是自言自语,“同是那张真人的弟子,为何一个儒雅知礼,一个就教成了这副德行?”
宋雪桥捏了捏折扇,毫不客气地反呛,“为何同样是菩萨座下,慧窗大师就德高望重,阁下好色嗜酒呢?”
裴无念瞪了他一眼,不料色方丈并未恼火,反倒乐呵呵道,“今夜我想劝你几句。”
他不是朝宋雪桥说的,而是看向了裴无念。
裴无念一怔,“请讲。”
色方丈笑道,“佛曰,不可说,有些事可说不可做,但有些事可做却不能说。”
宋雪桥常听他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佛语,早就索然无味了,见他现如今又开始骚扰裴无念,忙道,“人家是道门名士,你一个花和尚讲这些好没有意思,别烦了......今夜少爷我有一笔大生意和你做。”
色方丈掸掸自己的袍子,晃晃悠悠地站起,“贫僧知道,你若无事也不会来找我了。”
第11章 第 11 章
宋雪桥笑道,“也对,我要问什么从来瞒不住你。”
色方丈并不着急,慢吞吞地走进船舱,又慢吞吞地搬出两个蒲团,一个放到船板上,一个丢给宋雪桥,“春夜船板湿凉,在贫僧这里染了风寒,我又得背上一条债。”
宋雪桥盘腿坐下,道谢之后抬头见裴无念仍旧眉头紧锁地站着,便伸手扯了一把,他才稍稍回过神,一言不发地坐到了蒲团上。
色方丈仍旧坐在方才的位置上,盘腿打坐,黑衣翻飞,肚子外挺,足见油水丰厚,在掐手念了几句经文后,他突然睁开一双圆眼道,“阿弥陀佛,这次武林大会,杀孽不少。”
宋雪桥缓缓道,“没错,我来找你,就想知道这杀孽是谁造的。”
色方丈却立即摇了摇头,“贫僧虽知晓一些旁人所不知的,但贫僧不是佛祖,所以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
意料之中,宋雪桥也不急,伸出两根手指,“那好,第二个问题,关于隐谷,你知道多少?”
色方丈这次没有立即摇头,而是垂下胖脸,像在深思熟虑,忽得又抬起,“你与他们交过手了?”
“没有。”宋雪桥摇头,掏出那片叶子,“但他们可能给我设了个鸿门宴,就在后天,摘星阁。”
“阿弥陀佛,那还好。”色方丈突然笑了,“那他们可能是想要招揽你,花邀酒之所以建隐谷,大抵为的便是集百家之器,据贫僧所知,他们所招之人皆为一流高手,谷中人有的善刀,有的使剑,鞭,锤,棍更不在话下。”
成定的八仙斧,祁垣啸的流星锤,一出震武林。
宋雪桥道,“那花邀酒又是个什么人物?”
“贫僧不知道,花谷主向来不见客,从无中来,往有中去,毫无出身背景可探。”色方丈道,
“但他这么做的目的,也许是想当个武林盟主。”
一个杳杳无名之辈,突然在江湖上建一个大帮派,并且开始大肆收集善各类兵器的江湖高手,除了想当个武林盟主睥睨天下,宋雪桥也想不出其他的答案。
不过为防一家独大,武林盟主一说早在上一辈就已经取消,帮派都已分化,到后来,各家主各家的心经秘籍,练各家的拳法剑法,时不时举办家宴盟会,切磋下技艺都是难得,至于像武当峨嵋这种互相看不顺眼的,也从不在台面上争个大小。
只是没想到一派安乐的表象下面,居然还有人妄想搅动这一池水。
宋雪桥皱了眉头,“会不会是他干的?”
瞬时他又摇了摇头,“如果花邀酒目的是武林盟主,只手遮天,这个时候闹出这种事情,对他没有好处。”
色方丈点点头,“所以,贫僧倒觉得,花谷主只是希望多些高手听他调遣。”
他单手自袖中一翻,一片叶子跟着落了出来,与宋雪桥那片并无二致,只是时间地点有所不同。
“真是广撒网捞大鱼。”宋雪桥看看身侧正襟危坐的裴无念笑道,“不过论武功,怎么也该招揽这位裴公子才对啊,在下不过一介莽夫,他们这样招揽我做什么?”
色方丈笑而不答。
很快,宋雪桥脸上的笑颜僵住了,那枚叶片在手心转了两圈,也倏忽顿住,裴无念道,“他们是想通过你找燕山道人墓。”
色方丈点点头,“虽然你这些年吃喝玩乐,好似游离世间,但武林中对你的猜测却从没停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