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确定？”曲颖忙把衣服拉上，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阿楚。
阿楚没有回答，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病房里间。
“果然是我的幻觉。”曲颖摇摇头，话音未落，又听阿楚在里面喊，“你到底进不进来？”
“进来，进来，马上就进来！”曲颖闻声屁颠屁颠地跑进去，跑了没几步又折回来把药带上。
阿楚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她隔三差五就疯一次，又一心想死，不肯吃药，伤才迟迟未好。
曲颖一进来，就看见阿楚站在盥洗室水槽前洗毛巾，惊吓不小，“等会，她是站着的？她刚才走过来又走回去？阿楚居然愿意用人类的双腿行走？”
要知道阿楚就算是癫狂之中也不愿用人类的双腿走路的，今天居然……
“趴着！”阿楚回过头，冷冷地命令道。
“哦。”曲颖吃不准对方喜怒，只得遵命。
“衣服脱了。”
“啊？”
曲颖“啊”的音还没发完，阿楚就不耐烦地扯下她的上衣外套。
“疼疼疼……”曲颖嘶了一声，极力忍着，阿楚难得接受这双腿，还要给她上药，她可不能那么娇气，省得阿楚一个不耐烦，暴怒起来，那就……
“对不起。”身后的人声如蚊蚋，曲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感觉到阿楚动作间温柔了许多，心里温暖不少。
“这个叫红花油，专治跌打扭伤，脚脖子上抹一点，这个叫创可贴，你看我身上哪里流血，贴一张上去，那个伤口不用管，瘀伤好得差不多了……”
曲颖说着说着，阿楚全无反应，抬起头时，眼中蓄满泪水，这一次曲颖终于听清她说的对不起，“这些都是我打的？”
“嗯，嗯……没、没事，你没事就好了。我……没关系的。”曲颖说着笑了笑，是发自内心的那种笑。
看得阿楚眼睛刺痛，“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阿楚看着她，突然一把抱住曲颖。
曲颖知道她不该在这时候煞风景，可是她浑身是伤，阿楚这么一抱——
“疼！”
……
自那以后，阿楚果然没有再打过曲颖，也没有发狂过，她不再说话，甚至不再理会失去鱼尾的事实。只是白天昏昏沉沉地睡着，晚上就倚着窗户，一夜一夜地看月亮。
月华如水，凄凉地洒在这片土地上。
阿楚披着她那件撕裂了又缝好的淡蓝色轻衫，倚在窗前，总是神色悲伤地望着月亮，怎么劝都劝不好。
她既不与人交流，也不爱和人打交道，若不是为了照顾那头年幼的无尾原鲸，要去附近的海市买点新鲜的海鱼，她大概可以终生不出门。
阿楚伤好以后，曲颖给她在附近的滨海城市租了个房子，距离海边五公里左右。
这是阿楚要求的，阿楚自受伤以来，再没去过海边，甚至坐车经过河流的时候，都会刻意转过头去。
曲颖坚信，若不是为了抚养那头未成年的无尾原鲸，阿楚甚至不想活了。
每次曲颖到阿楚那阿楚也不拦着，但也不怎么说话。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曲颖看她那样，干脆住下来，想尽花样做了很多美味，以报阿楚当年钻木取火之情，可惜阿楚强忍着不满坐到桌前，只吃了一口，就扔了筷子，跑到外面吃鱼去了。
曲颖失望了好一会，一想，又想明白了。
或许我根本就不该强迫阿楚接受人类的生活习惯和文化，她在海里生活了那么多年，突然让她到陆上生活，她肯定会不习惯。
就算是我，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一条鱼，只能终生生活在大海里，和一群三观不同的鱼生活在一起，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我肯定比阿楚还崩溃吧？
想通这点后，曲颖不再强求阿楚什么，这样也很好啊，阿楚依旧每周跟渔夫买一次鱼，曲颖则每周去一次超市，曲颖买了四个大冰箱，其中三个专门用来存放阿楚和无尾原鲸吃的鱼。
就这样，两人一个吃饭，一个吃鱼，又过了半个月。
这天曲颖忙着赶一个稿子，没时间做饭，见阿楚又要出去买鱼，脑子昏昏沉沉的，竟然像大学时喊舍友给她带饭一样，“你买鱼的时候顺便给我买个煎饼回来。”
“什么？”阿楚回头。
“啊，没什么，你忙，你忙。”
“我是不是抽了？”阿楚走后曲颖后悔不迭，懊悔了好久，担心阿楚会不会误会她又想逼她按照人类的方式生活，没想到阿楚回来的时候竟然给她带了一个煎饼。
“你去哪买的？”
“路上。”阿楚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把买来的鱼放进冰箱了，只拿了一条肚子很大的鱼到外面去吃。
曲颖觉得阿楚今天不正常，向前走了两步，见阿楚动作熟练的剖开鱼肚子，掏出里面的鱼子来吃，因为动作粗鲁，不少鱼子掉了出来，看她模样，似乎很可惜。
“你……要不要试一下这个？”曲颖从厨房拿了一个勺出来，递到阿楚面前，两人目光相接，曲颖心里非常忐忑，她也不知为什么，只是看阿楚那样吃不方便，就拿了把勺给她，并不是想让阿楚习惯人类的生活，就怕阿楚……
阿楚看了她一眼，接过勺子，用力的挖鱼肚子里的鱼子，送到嘴里，曲颖紧紧盯着她，看着她将鱼子送入嘴里，还用舌头舔了舔，很美味似的，咽了口口水。
“啊，真是见了鬼了，我竟然觉得生鱼子好吃。”
“阿楚用勺子挖鱼子吃的样子好认真好可爱，有点血腥野蛮又有种莫名的萌感是怎么回事？”
阿楚伤愈以后，脸色红润不少，她本来就有的婴儿肥，只是以前瘦，还有点冷淡，所以看不出来。如今一看，真是越看越可爱，曲颖一个没忍住，凑上前亲了她一下。
阿楚一愣，抬眼看曲颖，“离我远点。”
“对不起，我……”曲颖暗说自己是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怎么又胆肥了，居然敢亲阿楚，已经做好等死的打算了，没想到阿楚只是轻飘飘的一句，“离我远点。”
“好，好的，我这就走。”曲颖慌乱地拔腿就跑。
“欸？”阿楚叫住她，嘴巴张了张，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思考了会，才慢慢说道，“你不喜欢鱼腥味，不要离我太近。”
“我是不喜欢，不过也能接受。”曲颖不知她何来此说，想到两人流落荒岛时，自己曾表现过对烤鱼对鱼腥味的厌恶，不过那是因为吃多了厌烦了。
难道……难道阿楚每次都到院子里吃鱼，不是不习惯在房间里吃，而是怕房间里有味道？
那她刚才说“离我远点”不是讨厌我，只是怕鱼腥味熏到我？
“阿楚。”曲颖壮着胆子折回来，“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讨厌鱼腥味，不信你看！”
曲颖说着握住阿楚的手，盛了满满一勺的鱼子，全都吃了下去，“你看，我其实是很喜欢吃鱼的，你下次吃鱼的时候可以叫我。”
阿楚喏喏地点头，蓝色的眼睛又深了不少，神色复杂地看着被曲颖舔过的勺子。鬼知道这古老保守的种族又有什么关于口水的忌讳。
不过曲颖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就是想攻略阿楚，不一定要阿楚接受人类的生活方式，自己去适应阿楚的生活方式也不错啊。
从那以后，曲颖愉快地和阿楚吃起了鱼子，每次阿楚买鱼回来，都能看到曲颖拿着把勺子在院子里等着，盼望的目光像刚出生的小人鱼，总是饥肠辘辘的，很能激起阿楚的保护欲。
于是两人经常在熹微的阳光下，一人拿着一个勺子，挖鱼子吃。
有时曲颖也会耍些小心机，比如，故意把勺子弄掉地上，故意说自己的鱼子不好吃，要吃阿楚的，或者说今天的鱼子不错，让阿楚也尝尝。
阿楚每次都犹豫一下，然后无奈地把勺子给她，或者张嘴吃她喂过来的鱼子，接着一脸嫌弃。
可笑的是曲颖竟然以为自己手段了得，拿下阿楚指日可待。
有了共同饮食文化的两人很快熟络起来，曲颖会时不时地问些关于阿楚的事情，阿楚也会断断续续的跟她说一些关于人鱼和自己的事情。
原来阿楚的父亲是个人类，在某次追踪人鱼的过程中流落荒岛，邂逅了刚成年、刚成化出双腿的阿楚母亲，两人一个英俊帅气，一个年轻漂亮，独处荒岛，自然干柴烈火，不久便有了阿楚。
只是两人一个不知对方是追踪人鱼的，一个不知对方就是人鱼，后来那人在抓捕人鱼的过程中被人鱼所杀，阿楚母亲也殉情而死，而阿楚因为是敌人之女，被驱出族里。但也因此没有受到水污染太多的影响，只是头发受损，终身无法长出美丽飘逸的长发。
阿楚之所以会钻木取火，就是跟父亲教母亲的，后来母亲又教了她。可是因为有个这样的父亲，阿楚比族中任何人都要讨厌人类。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长长的头发？”曲颖好几次看到阿楚总是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她的长发，心知她必定十分喜欢，“你放心，我有办法让你拥有一头漂亮的头发。”
听到这话，阿楚眼中立刻放出明亮的光，可是很快又恢复平常，冷冷道，“不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