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拟遗诏时,一开始就拟了两份。”温远道,“在太子带兵逼宫的那一刻起,其中一封遗诏就作废了。”
“原来是你。”温佑帆眼睛猛地看向温远,微微摇了几下头,道,“父皇拟遗诏,太子与温予迟相斗,原来都是你的计谋。”
“你说的不完全。”温远淡漠道,“皇帝醒后晋升翊贵妃的位分,以及多次独留你长谈,也是我的主意。”
温佑帆面上一惊,起初的惊诧之后,慢慢变得扭曲,他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最后双手撑在桌边,逐渐平静,用手指揩了揩眼角的泪滴,道,“温远啊温远,你这么聪明,这西凉大国的龙椅,合该是你坐。”
“我?”温远讥笑,“我不会为了这个位置像你们一样,丧心病狂。”
“不是你,也应该是温予迟吧……”温佑帆遗憾道,“若是多年之前,先认识你的人是我该多好?”
“道不同,不相为谋。”温远缓缓转动手中染血的长剑,似乎打算结束这场对话。
此时,沉重而响亮的钟声自天边缓缓传来,绵延数百里,传到三人的耳朵中。
梁少景心头一震,默默数着,直到第三声落下。
龙钟三响,新帝即位。
温佑帆朝着钟声传来的声音看去,微微眯眼,“新帝登基了啊……”
话还未说完,他感觉胸前一痛,低头看去,一柄长剑穿心而过,他一张口,想要说话,但是血液封喉,让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满口的血液,满口的苦涩。
温远离他很近,伸出双手,捧住温佑帆的头颅,下一刻双臂用力,只听“咯噔”一声,温佑帆的脖子被利落的拧断,扭曲至一个常人所不能及的样子。
只一瞬间,温佑帆便断了所有生息,直挺挺摔在地上,变为一具尸体。
温远站着,久久不动。
梁少景见他站着发愣,便走上前,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温晗风……”
温远转过身,平日里温润沉静的双眸此刻微微发红,蒙上一层晶莹的水波,他低声道,“谨之你看,我终于给你报仇了。”
梁少景一愣,心中掀起波涛汹涌,向他走近两步,双手捧在他的双颊,轻声道,“谢谢,我看见了。”
话毕,他仰头踮脚,轻轻覆上温远柔软微凉的唇。
一颗泪珠自眼角落下,划过梁少景的指尖,往下掉落。
温远刚想揽住他的腰更进一步时,梁少景却推开,耳尖染上血一样的红晕,他道,“咱们还是快些赶回皇宫吧。”
左右思量了一番,温远最终还是以理智战胜了冲动,他俯身亲了一下梁少景的脸颊,然后转身点火烧毁了那张传位于太子的遗诏,出门之时,院子中躺着一个鲜血染红了大半身体的女子。
她手中捂着一把匕首,纤细的喉咙被割破,还未死透的身体止不住的抽搐。
梁少景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温远没有耽搁时间,驾马带着梁少景赶回京城。
将进城门之时,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不见活人。
温远目不斜视,驾马直往皇宫赶。
守着宫门的人都是梁衡手下的兵,他们认识温远,所以一路畅通无阻,温远驾马直接来到了早朝的殿堂外。
堂外站着满朝文武,互相低语,见温远威风凛凛而来,不少人自觉退让。
鹿绍卿似乎也刚到,他翻身下马,手提着一个血红的包裹,全身上下亦是浴血一般,不知是别人的血还是自己的,他对温远微微点头,于是三人一同推开殿堂的门走进去。
刚一进门,就听见了女人尖利的声音,守在门处的太监连忙将门关上。
梁少景抬眼看去,发现殿堂中还站着不少人,殿堂的最前方,象征着天下至尊的龙椅前,背立着一个身着明黄色龙袍的人,而下方前皇后鹿节香指着他尖声道,“你快些滚下来!这皇位是我儿的!”
鹿轶也是一脸的怒色,他转头看见温远三人,立即吼道,“温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远神色不变,缓缓朝殿中走去,前方穿着明黄色龙袍的新帝也慢慢转身,完全转过来之后,梁少景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骗了你们,也骗了天下
梁少景见过这张脸的很多种表情,有大笑的,有哭泣的,有俏皮的,有端庄的,但没见过像此刻这样,神情平静,眼中却含着愧疚和恐惧,仿佛强做镇定。
他是一身龙袍的新帝,也是梁少景的挚友,温思靖。
太子,温佑帆,温予迟三人明争暗斗,你死亡我活,最后确实温思靖捡了个大便宜,穿上龙袍做了皇帝。
难怪鹿节香尖声指责,难怪鹿轶怒不可遏。
但是温思靖却丝毫不在意,他的目光对着梁少景,轻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欺瞒。”
梁少景以微笑回应,“你无需道歉。”
虽然对于温思靖当上皇帝一事非常意外,但梁少景也清楚,作为皇子的一员,他有资格。
还未走进,鹿轶便按耐不住,大步前来,“温远,当初我们约定好,我助你重回京城报仇雪恨,你助我衿王登上皇位,为何到了最后,却是他?!”
梁衡立在一旁害怕鹿轶动手,便也走过来,哼声道,“鹿将军莫不是太心急了一些?”
“我心急?”鹿轶大叫,“温思靖都登基敲钟了,我能不急吗?”
“他才不是新帝!皇帝的位置是我儿的!是衿儿的!”鹿节香失控的大叫。
温远似被这尖声震到耳朵,他微微皱眉,向后退了一步,道,“温思靖是先帝认定的新帝,名正言顺。”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明黄色的遗诏,手一抖便将遗诏展开,“如若不信,你们可以自己看。”
鹿轶闻言一惊,待反应过来之时,梁衡已将遗诏先一步拿走,他忌惮梁衡,不敢轻易动手。
梁衡快速将遗诏看了一遍,脸色微沉,道,“泓王殿下乃是先帝认可的继位人,我为西凉将军,定当全力维护先帝遗愿,若是有人敢不从……”他的眼睛瞟过鹿轶鹿节香等人,“我手里的锈刀切几个细皮嫩肉还是绰绰有余。”
“这不可能!”鹿节香厉声道,“明明是我儿!先帝一直中意我儿!怎么可能立这个无能的废物!”
梁少景觉得这话刺耳无比,喝道,“鹿皇后,当心祸从口出!”他朝温思靖看一眼,只见后者一脸震惊,似乎自己也没有料到皇帝的遗诏中写的是他。
“先帝两封遗诏,一封写太子,一封写泓王,如今太子那封作废,此遗诏乃是唯一的遗诏,若是你们再执意造次,便是意图篡位的逆臣。”温远道。
“好一个逆臣!”鹿轶发狠一般的大笑,“想不到我活到如今一把年纪,倒被你这个毛头小子耍了,千里迢迢带兵来此,竟是为他人做嫁衣!与其让你白白利用,倒不如就坐实逆臣的罪名!好好给你一个教训!”
“皇宫之内,本将就要看看谁敢造次!”梁衡冷笑,忽而抽出一把利剑,往地上一插,竟生生刺透坚硬的地石,入地数寸,可彰显其力量之大。
梁少景想,我爹果然是爹,拿起剑来的霸气无人能比。
毕竟是西凉的战神,鹿轶到底与他实力悬殊,但在怒气头上,鹿轶想豁出老命跟他拼。
鹿绍卿在一旁道,“爹,还是算了吧,泓王名正言顺登基,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
鹿轶一见自己儿子胳膊肘往外拐,更气了,哇呀呀呀一番,就要出手,正在此时,殿门又开了。
所有望去,只见谢镜诩扶着温予迟走进来。
温予迟重伤未愈,脸色依旧是病态一般的苍白,走得极慢。
鹿节香一见自己儿子来了,顿时又蹦跶起来,“吾儿!这些人想要抢你的皇位!”
“本来就不是我的,何来抢一说?”温予迟淡淡开口道。
他一步一步走起来似乎很吃力,谢镜诩很耐心的扶着,直至走得近了,温予迟突然跪地,以头磕地行了一个大礼,将众人都震住了。
他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镜诩在一旁,也跟着跪了下来,行了一个大礼。
鹿轶痛声道,“予儿,你这是在作甚!”说着就想来将他拉起来,但却被他淡而有力的拂开。
温予迟继续道,“陛下,臣的母后和舅舅乃是关心则乱,并无恶意,还望陛下恕罪。”
温思靖低眸看着下方跪着的两人,心情五味陈杂。
鹿节香大步走过来,“吾儿你快起来!快起来!”
“母后。”温予迟道,“我不想做皇帝,也不适合做皇帝,我想跟子弈在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平常百姓的生活。”
鹿节香惊愕,“跟谁?”
“子弈。”温予迟语气平静的重复,顺道还牵起了谢镜诩的手,十指相扣,“我心悦他,想要与他生活一辈子。”
知情的梁少景和温远以及温思靖并无太大反应,鹿绍卿则是意外的挑挑眉,梁衡看着两人,默默垂下眼眸,倒是剩下的人反应最大。
鹿轶瞪大眼睛,一口血哽在喉头,似乎下一刻就要吐出来,鹿节香则更是夸张,身子一晃,翻了个白眼直接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