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武帝龙心大悦,再次大行封赏,晋封贺大老爷为北安侯兼天狼将军,二老爷为北忠郡伯兼野骑将军,并将镇北左右军合而为一,命名天狼军,人们私下称其为贺家军。
当代民间童谣如是传唱:“天上有天狼星,地上有天狼军,打得阿离哭唧唧,阿官拍手笑嘻嘻。”
阿离暗指勾黎国,阿官则是皇帝。
贞武帝好大喜功,性格刚愎好斗,时常御驾亲征,最后一次不顾众将劝阻,自认骁勇善战,亲自带领士兵冲锋陷阵,幻想自己是横扫千军的盖世英雄,享受浴血奋战的快感。
然后,就挂在战场上了,妥妥地被自个儿的愚蠢害死。
幸好当年的国势已渐渐挽回,二十二世顺安皇帝继任,力求国泰民安,与诸临国协议息战止伐,并送出几个妹妹去和亲,励精图治,日夜勤政,大绍朝方有起色,尽管远远比不上德治盛世繁华,至少能让人民休生养息,重拾安居乐业的生活,直至近年愈趋欣欣向荣,重现歌舞升平的荣景。
这其中不得不说贺家功不可没,甚至可说是居功厥伟,天狼军南征北伐,平叛乱,杀贼冦,出师必捷战绩赫赫,待天下大局稳定了,又镇守国疆固若金汤。
贺家儿女无有纨裤,连女儿都巾帼不让须眉,设立了女兵营。
然而贺家人生性不喜受拘束,第三代九个孙子并非全吃官家饭,除了贺大郎战死沙场,贺五郎、贺七郎选择混迹江湖,贺二郎留守贺城祖家,主掌宗家世族,贺四郎经商,负责管理贺家众多产业。
出仕者有四子,贺三郎入朝为御吏台侍中郎,贺九郎跟随父亲从军,从九品副营尉做起,带领七杀军立功无数,三年即擢升为五品校尉。
此外,贺六郎为轻骑将军,率兵镇守西疆,贺八郎为京畿大营总教头,贺家在文臣武官中皆有政治势力,尤其是贺容玖的父亲贺天枢独领三十万天狼军,握有实际军权,别更提贺老爷子为在朝元老,麾下将帅以他马首是瞻,兵部尚书都得礼让他三分。
贺家掌握军政大权,势力涵盖大半个朝野,纵使非贺家一派,对其亦要退让,顺安皇帝自然对贺家心怀忌惮。
顺安皇帝采取了最普遍、也最有效的收拢与控制策略——圣旨亲召贺大老爷的嫡女瑶光入宫,册封四妃之一的德妃。
贺氏德妃与魏氏淑妃地位相等,协助皇后掌理六宫,前者武家出生,后者百年士族,皇帝的用意不言而喻,让这两家无论在前朝或后宫都能互相制衡。
贺大老爷成为皇帝岳父,晋封为北安公兼天狼大将军,留京上殿议政,爵位世袭三代,其他贺家在朝子弟皆升一级,贺容玖的父亲贺天枢晋封镇北将军,代父接掌天狼军。
贺家成为皇亲国戚,玉堂金门,权势更加如日中天,人人都想巴结。
12
不過賀家兩位老爺子都深明兔死狗烹的道理,為避免太過樹大招風,二老爺早早告老還鄉,留大老爺繼續在京城護庇著兒孫們,誰知皇帝會不會一朝翻臉不認人,設計搞垮賀家,如同現在搞垮魏家一樣。
“皇上老早就想除去魏家了,利用親生兒子順勢搞掉這個三朝權貴,心夠狠,手夠辣,不愧是先帝生前最忌憚的兒子。”賀國公撫須淡然道,歲過古稀之年,早已看盡世態炎涼,無什好大驚小怪的了。
“外公,您說我現在應該怎麼做?”宋瑞問。
宮變事件過去一個月了,局勢大致穩定下來,然人心餘波蕩漾,今日朝廷休沐,宋瑞特地到國公府訪視老人家,企圖試探賀國公的想法和態度。
自從宋璋和宋琥中箭落馬後,他不由起了心計,如今剩三個皇位候選人,只要打敗宋瓏,踢開宋琅,那麼他就是最後的勝利者了。
他的第一步,當然是爭取外祖家的全力支持,賀家權傾朝野,自然勝算大增。
“該做啥就做啥,問我做麼?”賀國公不以為然。
“現在孫兒和大皇子共同掌朝,總得多想些未來的事,以免行差步錯。”宋瑞語意迂回的說道。
賀國公人精似兒的,哪會聽不出他的話中之意,不太耐煩他說話總是吞吞吐吐的,男子漢大丈夫當有話就說,開門見山的問他:
“你想當皇帝?”
“孙儿怎敢如此妄想。”宋瑞急忙否认,欲盖弥彰。
贺国公哪会看不出他的心思,再问道:“可和你娘说过?”
宋瑞顿了下,晓得自己被看透了,只好坦白回答:“母亲不甚赞同。”
“你娘是对的。”贺国公点点头,对被迫入宫的女儿充满愧疚,可对这个血统尊贵的外孙并不特别喜爱,他的性子样貌都像那个善于虚与委蛇的皇帝,不太像豪迈直爽的贺家人。
“不瞒外公,孙儿也有成就大业之心,只愿还我大绍盛世。”宋瑞态度义正严词,话理冠冕堂皇。
“呵,话说得可真好听。”贺国公讪然一笑,故作沉吟状,说:“你想当太子、当皇帝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
“瞧你急躁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你打什么主意吗?”
“外公教训的是。”
“你说你当个富贵王爷有什么不好,何必非要去争个你死我活?”
“可是外公,我不争,不表示别人不争,宋珑和他的保嫡党恨不得把我也往死里整。”宋瑞理直气壮。
“唉,也罢。”贺国公不禁叹口气。
宋瑞说的没错,如果宋珑有意大位,必定忌惮贺家势力,龙子夺嫡他曾经见识过一次了,不在乎见识第二次,当今皇帝也不是干干净净的坐上位子,只是这次和贺家扯上关系。
一般百姓人家兄弟不睦,顶多闹一闹分产分家,可天家兄弟阋墙,大多是血肉相搏你死我亡,并且累及许多无辜者,宋璋和宋琥这回逼宫,凭白害死多少性命。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话可不是说假的。
假使贺家卷入皇储之争,他相信自己确实有能耐拱自家外孙上位,可那又如何。
贺国公捻须忖度好半晌,才说:“如果你能说服九郎帮你,这事应该就不难办了。”
“外公此话当真?”宋瑞双目发亮。
“九郎有能耐带走宋琅,到时如果你连宋珑都斗不过,还当个屁皇帝!”贺国公直白嗤道,年过七旬的他鹤发苍苍,仍声若洪钟中气十足,尽管已位居皇亲显贵,私底下还是不改满身匪气,不忌市井粗口,常自嘲自己是个大老粗,并不以此为耻。
“外公说的是。”宋瑞卑恭附和,神态阿谀逢迎。
“少拍马屁,老子不吃这一套。”贺国公挥挥手,最不喜他这副唯唯诺诺的德性,就算是外孙,同样流着贺家一半血脉,小曾孙女都比他有气慨多了。
“外公,那孙儿就直言了,您说九郎可带走宋琅,这话是何意?”
“带走就是带走,能有什么意思?”
宋瑞稍稍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贺国公瞪他,真想朝他的脑袋呼一巴掌,怒道:“贺家人做事向来光明磊落,绝对不做背后下手的小人!”
“是孙儿想错了,外公息怒。”
“哼,你若是为了争那张椅子而残害手足,跟宋璋那个畜牲有什么两样?”
宋瑞闻言怔了下,不由苦涩一笑,竟应不出话来。
认真想想,他之所以想争那个位子,其实有些意气用事,他希望父亲和母亲能对他刮目相看。
话正说到此,贺容玖就来了。
“爷爷。”贺容玖先向贺国公抱拳拱手,再朝宋瑞施揖礼。“末将参见三皇子殿下。”
“都是自家人,表弟不必多礼。”宋瑞微笑道,私下称贺容玖为表弟以示亲近之意,贺家第三代以九郎最为出色,如能收为己用,无疑如虎添翼。
唯一的问题是,贺容玖和宋琅最为交好,既使宋瑞是他的表哥,可态度同对待他人一样淡漠,喜怒不形于色,令人不知如何才能讨好。
然而贺国公的话,让他更坚定的想拢络贺容玖,以便达成目的。
“爷爷,您找我有事?”贺容玖问。
“不是我找你,是三皇子找你。”贺国公回道,不说你表哥找你,而是三皇子,亲疏立见,同时表示宋瑞找他为的不是家人私事。
贺容玖看向宋瑞,不主动询问。
每次给这人直视着,宋瑞便会压力山大。
这个表弟的脸实在太好看,可表情偏偏太瘆人,面上总是冷冷淡淡的,眼神却锐利如剑,像要把人看穿出一个洞来。
“你们小伙子自个儿聊,老头子找人喝酒去了。”贺国公豪爽的拍拍屁股走人,把宋瑞丢给万年面瘫的小孙子。
宋瑞好想对他伸出尔康手,大叫外公你不要走,单独面对贺容玖的压力更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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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咳,那个……表弟,你与五弟的感情看起来很好。”宋瑞期期艾艾的试探道。
“还好。”贺容玖清冷回应。
“你们也算从小一块长大的竹马,情同手足。”
“嗯。”
“我最近得了一把绝世宝剑,表弟要不要到我那儿瞧瞧,如果你喜欢,宝剑赠英雄,方适得其所。”
“不需要。”贺容玖直截了当的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