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齐齐又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响起,一点点加重,一声声逼近。殿内,听到的人都知道这预示着什么。
齐凌傲轻声笑起,随即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声嘶力竭......
第20章 风雨前夕
时间流逝是万物变迁的前提条件。而万物变迁首当其冲的是人的心境。
在齐凌傲被关进齐越牢狱的第二天,苏雩便迎来了他意料之中的客人----翼。
翼的到来仍旧是悄无声息的靠近,国师府的内院,姬良臣、苏雩、秦怀竹在饮酒,还有一个绿衣小孩在旁边拿着小刀雕刻泥巴。
石桌上已是肴核既尽,杯盘狼藉。显然,这酒宴也持续一段时间了。这么快就开庆功宴吗?想着轻叱出声。原本身为暗卫最忌讳的就是小声响小动作,此刻,他却是无需管那么多了,兔死狐悲,齐越王现在身陷囹圄,身为齐越第一暗卫的自己结局自然不言而喻,要么倒戈,要么死。
恢复了功力的苏雩最先察觉他的存在,在发现他一瞬间,一道无形的剑气堪堪袭过他的颈项,他知道这是邀他出来相见的意思,于是,剑气划过几枝梅,从墙垣侧面跃出,停在苏雩面前。
近了才看到苏雩微微蹙起的眉心,然后清冷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哎,我说,你们是不是都跟我的梅花有仇。”随即又释然摇头,移了旁边的石凳给他坐,便没有下文了。
倒是旁边一人开口了,“你是来找阿雩办事的?不过,要等我们喝完酒再说,不然又要扫兴了。”此人身着白色织锦,外面罩着鹅黄色的纱衣,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显然是嗜酒如命的秦怀竹。看着翼默默坐在一边,便又转头对苏雩道:“阿雩,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嗯,说到,我进了伊浩仁的国师府,我本来还以为还得费一番口舌,才能说动他去给我取那药材,却不料他格外热情,主动取来给我......我还在想就这么原谅他上次给我指错路的事了,结果,后来居然又是假话......阿雩,你说,我咋这么倒霉呢?就遇上他了......”又是一通不着边际的话,显然已经有些醉了。
“呵,你是不是先骗人家,人家才说假话的?”
“我,我没有。怎会?”
“显然,你这句话就是假的。算了,你还是赶紧喝完走吧,现在跟你说不清楚,下次再说。”苏雩有些不耐了。
姬良臣倒仍是面不改色的笑,头脑清明,听着秦怀竹话里有用的信息,他既然已经选择相信,便永远不会再怀疑伊浩仁,只是,此事着实蹊跷,那封信到底是谁写的呢?
“好,我这就走,不打扰你们的两人世界。”说着,开始委屈地抽泣。
苏雩扶额,头是真疼。
“不过走之前还有一事,手给我。”话音未落,就不由分地捉上苏雩的手腕。
片刻,面色却是凝重,“阿雩,你确定你仅仅只中了‘锁功散’吗?”
秦怀竹的话使姬良臣和翼都是一怔。姬良臣想:那过分长的睡眠时间果然是不正常的吗?翼想:难道我最后一次送给他的暂时性解药果真有问题吗?
苏雩淡淡道:“不然呢?反正我现在能自由使用内力了,其它倒没什么事。”
“你怎么还这么不在乎你的身体,以前倒还好,看看这几年你都做了什么,我一直不舍得对你说重话,你倒是越来越不拿自己当回事了。阿雩,老实说话,你的脉象很不对劲儿。”
苏雩头更疼了,“阿竹,你想太多了,我若难受早说了,我才不会忍着,是真没不对劲啊。更何况,你醉酒后看疹有那一次是准确的。”
秦怀竹不说话了,因为阿雩说的是实话。
“赶紧去把问题解决了,别让人家伊国师等太久啊!”
秦怀竹抱着酒坛就往外走,边走边啜泣,“阿雩,你怎么就不懂我的心呢?区区要伤心死啦。”
苏雩也不管,回头招来小绿,拉着往屋里走。经过翼身边时,淡淡开口:“不要想着无所谓的牺牲,现在,齐凌傲已经不是齐越的王了,你没必要再继续了。你不是说要报答我吗?就现在吧。”余光看到翼明显一怔。随即又对姬良臣道:“帮我招待翼,我和绿儿去补觉。”
姬良臣皱眉,又睡吗?这样没问题吗?回头看到石凳上僵坐的翼后,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笑。
翼抬头直直地看他,道:“国主能否先告诉在下,会如何处罚齐越王?”
“寡人的答案决定着你接下来的行动吗?”
“是。”
“若寡人杀他你会如何?不杀你又如何?”
“这就不是国主该了解的事了。”
“不想说也无妨,告诉你也可以,前提是告诉我当年一切事情的细节真相,关于苏沂。”
翼沉默片刻,开口:“六年前,苏沂也就是当时你们盛荆的苏相回到齐越,本来王并未对他有多么感兴趣,不过,后来却得知他的特殊能力,至于如何得知我想问您母亲会更清楚。王想招揽他,但无论多么丰厚的报酬都没得商量,所以,王便下了暗杀令,执行命令的人就是我。他知道后便和他父亲偷偷离开,一年后,在翠竹山找到他们,不过,当时还有一个剑法极好的妇女,是他早年离家出走的母亲,所以,我也并没有占到好处,在重伤她后,体力不支前刺了苏沂一剑,我并没有确定他的死亡,不过,后来怀着同样能力的苏雩出现的时候,代表着什么,苏雩应该跟您说过,自然之力的寄宿者只能有一个,前任是什么下场您很清楚吧。”
姬良臣未答,沉思着,良久道:“那你又和苏雩有什么关系?”
“这个和苏沂无关吧。”
“当然,你可以选择不答,我也可以选择不说。”姬良臣的笑有些冷。
翼陷入沉思:“当年我在刺了苏沂一剑后,勉力走到翠竹山下,昏倒前见的人就是他,醒来后,躺在那间竹屋的床上,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他,他脚下是三具冰凉的尸体。他回头给我包扎,放了我。即使,我告诉过他那是我做的.....他却仍然救了我的命。”
翼没说的是,那第一次在山脚下看到苏雩时,那人一袭玄色宽松的束身衣,轻功使得出神入化,只是瞬息便飘至自己面前,鸦色的长发高高地束在脑后,随风起舞,淡淡的清风飘逸,仿佛这天地间没有什么是能够束缚他的,他那么自由,连带着不知自由为何物的自己都想要憧憬。他慢慢靠近,清澈的眸子仿似灵动的精灵,吸引着翼所有的视线,连带着他身后的碧蓝长空都显得更加空旷辽阔,然后,他轻轻笑着说:“你想不想活下去啊?”那一刻,翼从没觉得自己是那么想要继续活下去,再看一看他一生中第一次看到的美景和光。
然而,当他再一次睁开眼时,看到的却是,那人一身缟素,长长的墨发披散下来随意束在身后,那自由气息不见了,铺天盖地的悲凉让人窒息,那人的目光落在地面上,这时翼才发现眼前之人和地面上的苏沂有着惊人相似的面孔。脑中一阵轰鸣。那人回头,见他醒来,冷如寒冰的声音响起:“你是谁?”
“翼,齐越王的暗卫。”说完,他闭上眼睛,能这样死在他手里也未尝不是一种幸运,只是,你还会做回之前的你了吗?怕是不能了吧。
预料之中的反应没有,耳边只是响起冷冷淡淡的声音:“你可以走了。”
其实他并未离开,只是在竹林外看着他。
他看着他徒手挖坑掩埋......
他看着他凝气入指在坚硬的石碑上刻字......
他看着他在淋漓的大雨里一个人站着,直至晕倒......
他看着他一个人骑马进了齐越王城......
他看着他喝下混着‘锁功散’的酒......
他看着他救下小孩儿却被威胁钳制......
他看着他在齐越朝堂越来越放浪形骸......
他看着他在朝堂之下越来越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只是看着。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在完成想要做的事后离开。
只是不曾想到会是盛荆国主亲自来迎他离开。
就像现在,翼也不曾想过,不是苏雩,而是盛荆国主来决定他的去留生死。
翼回想着种种,最终,所有情感都化成平淡:“我知道的都说了,是生是死,想来国主也早有决断不是?”
姬良臣如沐春风波澜不惊地笑开:“是吗?这就是真相吗?你杀了他父母哥哥,却仍旧好好地在这儿,该说他是大度放得开呢?还是冷漠?”
“我不曾动他父亲,他是自杀。不过,原因总在我。”
“自杀?在阿雩面前吗?”
“这你可以去当面问他,他会告诉你的。”
“你怎知道他会告诉寡人?”
“....你该知道他对你不一样。”看你的眼神,对待你的态度都不一样吧。
姬良臣笑了笑,却道:“齐凌傲最信任的人可是你?”
“是。”
“那好,寡人有决定了。从今后齐越国将会消失,而作为盛荆的一个郡县存在,而你就做齐越的郡守吧。不过,条件是你不能放齐凌傲出牢狱,也不能让他寻死,让他一直活着,看你如何治理齐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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