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相授受?”宁长青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呼了出来,“军师怎么看?”
“此事算作皇室辛秘,大皇子纳一个罪臣宠妾为妃乃是皇家天大的耻辱,而据齐玉自己所言,在江铭未死之时,两人已经私相授受,那女子腹中已经落下了皇族血脉,先皇震怒本欲一碗药绝了这脉血,却被齐玉以死相逼,至此之后,便从最受宠爱的皇子沦为整个齐国皇室的笑柄。”徐清收了画卷,“齐孑然出生后,这女子便重病而死,据属下彻查,齐玉并无多少神伤,可对这一子,却又宠爱无比,事事亲为。将军已经知道这孩子长相与江铭相似,而这个孩子的小字,恰恰又是怀铭,属下查了大皇子齐玉与江铭的交集,江铭年幼时在江湖上四处拜师习武,后来又随父兄上了战场四年,而那四年的战争,有两年是太子齐玉监军,除此之外,两人并无交集。”
“军师,你直说。”虽然结果已经昭然若揭,但宁长青还是问了。
“这齐孑然,当是江铭的遗腹子,而这一点,齐玉想必一清二楚,但是为了保得此子性命才造出了与江铭宠妾私相授受之事,而在这女子生下齐孑然后,便杀了这女子意图埋葬真相。而他做这一切的缘由……具因那怀铭二字。”
宁长青久久不语。
若说以前他心里还是有些芥蒂的,这一刻,这些芥蒂尽数散去。
这个齐玉,以往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已经死了的大皇子,如今却变成了一个深情错付的人。
深情错付,错在所爱的对象,也错在对所爱之人做的事。
倘若他是齐玉,从一开始,就绝不会让江家落得那般境地,绝不会让季麟哥亡命天涯心中装满仇恨,更不会,让季麟哥被自己的父皇斩首。
于齐玉来说,那个替死的人就是真正的江铭,倘若他是齐玉,如何做得到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身首异处,绝不会!
保护并且养大了这个孩子,究竟更多是因为爱,还是愧疚?
宁长青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自己何其幸运,才能让季麟哥的脚步,为自己停留。
又是何等的幸运,这一腔赤诚能有所回应。
江季麟这一走,便是整整三个月。
这三个月,麟国退兵回国,留异大军驻扎鄞州,周国旧地被纳入麟国版图,宁长青回了京城,理一众朝事并众将士的赏罚。幼帝年岁未满十五,尚不得亲政,宁长青虽仍为辅政大臣,但这几年征战在外没有还朝,朝堂诸事出了军事外都不是很清楚,但也用不着他清楚,他只需要牢牢握着军权,足矣。
只是他手中的军权已经一分为三,李九良掌兵十五万,白启明镇守南界周国旧土,掌兵十万,宁长青手中的兵力,大约有二十万出头。白启明手中兵力大多为降军,军心不稳,只可镇守南界,不可北上征战,不足为惧,可是李九良不一样。
宁长青能感觉的到,李九良隐隐有对立之势。
也是自己的缘故,当初一意孤行,把大军暂时交给了徐小水和李九良,才让李九良有了机会吃肥了胆。
但他当初别无选择,幸而徐小水当时初掌军权被人不服时,以雷霆手段敲山震虎杀鸡儆猴,才没让李九良吃的更肥。
如今他能做的,就是按照季麟哥说的,等。
等季麟哥那边尘埃落定后,便又会迎来一场腥风血雨,只不过那场腥风血雨,会很快的过去。
可三个月过去了,他没有收到季麟哥的半点消息!
他从一开始的等待,到焦灼,到几欲发狂,再到最后的平静。
朱雀一直在他身边,据他自己说,是江季麟临走前交代他跟在宁长青身边调养他的身体状况。
他见到了宁长青几乎发了疯的那半个月。宁长青那半个月的状态有些吓到朱雀,让他整夜难眠生怕宁长青做出什么事来,而让他奇怪的是,半个月过去了,宁长青却渐渐冷静下来,最近看起来更像是什么事也没有般平静。
“哎,你没事吧?”朱雀终于忍不住问了,五天前这人分明还身体每况愈下,整夜不眠就看着东边的方向恍恍惚惚,这几天却突然来了精神,把那手头里落下的事一桩桩不停地做。
他担心这人出了什么毛病,号脉却是正常的,心里疑惑的紧。
“我能有什么事,你看完了诊就忙你的去吧,小水,把今儿朝堂上带回来军部的奏折给我看看。”宁长青垂头在公案上,眉头微皱着,一手原本狗刨般的字写的却是越来越好了。
“你……主上让我照看你,你要是在主上回来之前出了事,我这条命可得拜拜,你最好不要瞒我。”
宁长青抬起头:“瞒?我瞒你什么?再说你医术高超我瞒得过吗?”
“那你……”
“敢情我现在一病不起才是正理?”宁长青放下笔。
朱雀嗤之以鼻:“得得得,随你便。”
宁长青眼眸闪烁了几下,突然叹了一声,苦笑道:“我就是想通了,我再着急也没用,可我能做些对他而言有用的事。”
他要做好所有的准备,可以让季麟哥要做的事,畅通无阻。
这是他百般焦灼后唯一能做的事情。
朱雀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离开了。
主上三月未归,他心里也着急,可宁长青的这种状态,与其说是好起来了,还不如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倘若主上平安归来自然无事,倘若主上有个差池,他真担心宁长青……如崩塌的河堤般瞬间垮掉。
马上便到年尾了,府里的事情宁长青交给了管家去做,这日他用了早膳,突然觉得味道似乎不大对。
“这粥怎么味道和平日不一样?”宁长青搁下勺子。
“禀将军,平日给您煮粥的姐儿昨儿个不知怎么回事出府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素日煮粥的姐儿?他府里几乎就没几个女的,有的都是连孙子都抱上的老妇,哪里来的姐儿?
宁长青隐隐觉得不对劲,把徐小水叫来一问才知,原来自打自己回了京城,一日三餐竟都是李长欣在料理!
上次季麟哥见了李长欣后,宁长青便刻意避开了李长欣,季麟哥不高兴自己见她,自己不见便是。
“让你打理她的事情,早日找个人家收了她,你倒好,弄到我后厨去了!”宁长青虽是指责徐小水,心里却也知道李长欣尚未及笄,哪能这么快许配了人家。
可有将军府的后台在,他可不信没人家翘首以盼等着娶她过门。
徐小水只是一个劲低头认罪。
宁长青也不忍责罚他:“你知不知道她昨日出了府之事?好好一个姑娘家跑出去一夜未归!”
徐小水并不知此事,大惊失色慌了阵脚,请命要去寻她。
宁长青眯眼看她:“你当真喜欢她,非她不可吗?”
他问的突然,徐小水愣了一下,沉默了许久慢慢跪了下来:“是。”
“那她父亲的死,你自己决定告不告诉她真相。”宁长青面色严肃,“倘若她心有不甘,要为父报仇,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是!”
第102章 应是良辰好景(11)
宁长青吩咐了徐小水后便把此事抛之脑后,上朝去了,谁知一回府管家便匆匆来报:“将军,徐大人和李长欣那丫头争执许久了,徐大人不许奴才们靠近,但眼尖的奴才看到徐大人似乎受了伤。小的实在束手无策啊。”
受伤?
宁长青皱了眉,大踏步地朝后院走,应徐小水吩咐守在院外的侍卫看到宁长青忙不迭让开了。
院里闲杂人等都被徐小水斥开了,能进来的除了宁长青就没有别人了。
徐小水听到宁长青脚步声,忙掩了伤口把地上的剑用脚尖挑起来收到了剑鞘里。
李长欣垂头站在一边,听到动静,一直低着的头猛地抬起来,死死盯着院门。
“将军。”徐小水跪下行礼。
宁长青瞧了他一眼,又转头和李长欣的目光对上,微微一怔。
李长欣的眼神……
看来她已经知道了。
“拿开你的袖子。”宁长青走到徐小水面前,淡淡道。
徐小水顿了顿,拿开了袖子。
他的腹部处渗出血来,染暗了深蓝的衣服,幸而伤口不深,只是在腹部划了一剑,血已经凝固了。
“下去处理伤口。”
“将军……”
“下去!”宁长青冷了声音。
徐小水转头出去了,一走三回眸。
宁长青听着他脚步声出了院门不久就停了,挑了挑眉。非要留下来?也罢,就当做不知道吧。
宁长青整了整袖口,大踏步地进了旁边的屋舍,坐在椅子上:“有什么要问的?”
“……”李长欣没有说话,她尚且稚嫩的面容上有不合年纪的悲伤,那双原本黑葡萄一般的眼眸失神地瞪着,红血丝充斥在眼睛里。
她不说话,宁长青便起身作势要走。
“宁哥哥!!”李长欣嘶哑地叫出声来,“徐小水!他说我爹爹是他杀的!是他杀的!”
“怎么,你不信?”
“我不信!”
“不信你刺他?”宁长青拂袖,若有所思看着李长欣裙摆上溅落的几滴不易察觉的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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