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身穿青绿色云龙纹暗花缎绵常服袍端坐在紫檀木雕八宝云蝠纹水波云龙宝座上,内书房两侧墙边每隔一丈便立着一位垂首静默的太监。
魏七不是头一回进这内书房,这可是几月来他日日当差的地儿。
然今日不知怎的,他却觉着这处很是陌生,处处庄严肃穆,安静地叫人畏惧。
脚步行于青黑色大理地砖上却无半分声响,安喜垂首躬腰:" 圣上万安,内书房侍茶魏七现已带到。"
这宫里的规矩就是可笑,前一日晚间在一张塌上躺过的人,现下还需由第三人在这惺惺做派地介绍,不就是去了趟内廷监再回么。
魏七挥臂将马蹄袖弹响,双腿跪地,双手撑于头侧,俯首磕下三个响头。
砰,砰,砰,扣头声回荡在沉静的殿内,声响很大,显足了诚意。
" 奴才魏七,请圣上大安,圣上万福金安。" 说这话时嗓子还哑着,听得人心直颤。
魏七伏趴在地,将头贴与交叠的手背上。
一瞬,两瞬,皇帝头都未抬。
魏七手心冒汗,心跳加快," 奴才魏七,罪该万死,圣上宽仁,赐奴才五日歇息,奴才感激不尽。"
" 嗯。" 皇帝淡淡地应一声,仍未抬头,却也不叫退。
这是何意思?该说的都说了,就这么晾着算怎么回事?
魏七不解,偷偷抬眼去瞅前头站着的安喜。
可是安喜也不知圣上这是何意啊!只好背过手往上抬了抬,示意魏七继续夸,往上使劲儿夸。
魏七无奈,心里再气再憋闷也只好装孙子奉承:" 圣上。。。圣上英明神武,威仪天下,皇恩浩荡,知人善用,奴才唯愿此生能尽心侍奉圣明贤主,替圣上当牛做马,唯圣上马首是瞻。 "
他这会子脑子里一团浆糊,只知安喜叫他奉承讨好,至于嘴里到底吐了些什么自个儿也不知晓,左右都是平日里说惯的那些。
这一番滔滔不绝的赞扬奉承听得安喜直闭眼叹息:唉!傻小子,平日里瞧着挺机灵沉稳的人,这会子怎的就犯蠢!
知人善用。。。现下这境况知人善用是能随意说的么!也不细想想昨日里才有那档子事,现下你自个儿便说知人善用!
安喜忍得辛苦,险些没笑出声儿来。
" 嗯。" 皇帝又应一声。
魏七心下叫苦不迭又有些气闷,爱谁谁罢,自个儿不伺候罗!叫人好一顿折腾怕被砍头不提,还得低声下气地讨好。罢了!要砍便砍!
" 赏。"
皇帝将手中朱笔靠放至砚台边,
右掌松松握为半拳撑着额角斜支在铺明黄色锦缎的案几上。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腰间玉佩下的流苏,将它们一圈圈缠绕于指间,微抬眼皮看向下首两丈远处跪着的奴才。
又赏?
安喜心下微惊,怎么赏?
" 请圣上恕奴才愚笨,请圣上明示,该如何赏这奴才? " 安喜问。
皇帝瞧了会子身着蓝灰色长袍的魏七伏趴的身姿,垂下头去看依附于指间的柔软蓝灰色流苏:" 照规矩来。" 他淡淡道。
心里想着赏了就行,朕可没闲心管这些个琐事,左右不过是些银子用物罢。
他转转脖颈,身后内侍悄声上前换朱笔,皇帝复低头批折子。
照规矩来?按何规矩来?后宫嫔妃的规矩么?
安喜不解,然不能再问,问一回已是不妥,再问下去圣上便得恼了,届时没得赏反而要挨板子。
" 嗻。" 他恭敬应道。
" 退下罢。" 皇帝没抬头。
" 奴才告退。" 魏七二人起身退下。
两人退出殿门,皇帝抬眼,下首两丈厅堂正中处,青黑大理石地砖留下湿漉漉的几块印记。
呵,没出息,原还以为这奴才有天大的骨气。
知人善用?内书堂教得好。
皇帝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这玩意儿倒是蠢得妙极,解闷儿得很。
内书房外,安喜对垂着头的魏七道:" 圣上抬举你,以后更得小心伺候着。"
指不定也没以后,圣上不是个长情的,这会子瞧着得宠,过阵子也得抛到脑后。
"回去等赏罢。"
" 嗻,小的多谢安爷。" 魏七退下。
安喜立在原处发愁,前朝与先帝虽都曾幸过宦官,却未曾立下关于侍寝内侍赏赐的规矩。
难不成真照着后宫妃嫔的那套来?
罢了,罢了,既是圣谕哪能不从。
安喜领着几个内侍至内务府的广储司那儿取东西。
广储司的总管太监名叫钱思,是从五品内侍。他这会子正吸着鼻烟哼着小曲儿歪在贵妇塌上喝茶。
谁知突得了下头人禀报,道御前总管安爷正领着人往这头来,忙不迭地起身出门去迎。
“哎呦!安爷! 小的请安爷大安,安爷万福。”他躬着腰抬起手臂,安喜淡淡地应一声儿,将手掌轻轻搭上去,由人扶着进殿。
“一阵风刮来贵人!安爷,小的日盼夜盼日日盼您来,您可真真是有好一阵子不曾来小的这处罗,怎的今儿突临贱地,可是圣上有何吩咐?”钱思陪着小心道。
第28章 风潮暗涌
钱思虽是这般问, 然心里头却猜着该是哪位新人又得了圣宠,毕竟这两日里未曾听闻有王爷入宫。
安喜斜他一眼:“你打听这些做什么?圣上的事儿少瞎琢磨,入宫这么些年了罗,还用咱家提点?”
“嗻,小的知错,小的糊涂,还请安爷莫要怪罪。\" 钱思诚惶诚恐。
这不是好奇么?这么些天, 后宫里头一点儿动静都无,圣上已有好些日子未曾翻牌子,宫里各处谁人不挂念, 不到处打听打听?恨不能将眼珠子挂在乾清宫院里载着的万年青松上。
奈何整个乾清宫上下如铁桶一般,一点子消息都探不出来,现下好容易盼来御前总管大人,自然得打探一二。
安喜入坐厅中正间的太师椅, 广储司里的小内侍替其看茶。
他端起茶盏,揭开茶盖轻扣两声, 饮下一口。
“昨儿夜里乾清宫宫人得幸,圣上叫赐点子东西。”
欧。。。原是宫女承幸,怪道圣上这几日冷落了后宫各位娘娘。
安喜话说得含糊,钱思哪里能想到幸的会是个太监, 毕竟圣上从不好这一口。
“请安爷明示,不知圣上指了什么赏赐与这位小主?”
\" 什么小主不小主的,叫早罗,圣上未赐下位分, 你便捡了从十品答应的分例来罢。\"
从十品之下乃庶十品的秀女,秀女承幸后若无意外将会升至答应,宫女则不一定。
钱思心里琢磨: 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果真是圣心难测。
\" 嗻。小的明白,安爷您在这儿歇着喝口茶子先,小的这便去库里捡了东西来。\"
\" 嗯,挑些颜色深点儿的,不用花哨罗。\"
\" 嗻。\" 安爷果真是心细如发,连小小宫女的喜好也了如指掌。
钱思暗想着,却不知前者只是不想叫魏七太过难堪又撞死胡同,左右这些东西他也用不上,只是平白添堵罢了。
半盏茶的功夫后,钱思取了东西来,安喜也不废话,叫手下人接了,领着六个内侍手捧布匹首饰径直往乾清宫那头去。
这一路阵仗颇大,御前总管安爷,圣上跟前的头一人,光是瞧见他便已了不得,更不用提还带了赏赐回去。
早在安喜进广储司前,这事儿便已悄无声息的传遍各宫。
坤宁宫内
皇后此刻正立在紫檀束腰摺台书案后抄写佛经。
皇后时年二十有四,于元昌三年元月嫁给当时仍是太子的皇帝,距今也已有六载。
她穿一袭明黄百鸟朝凤常袍,手持白竹管紫豪在上等的玉版宣上写下工整的簪花小楷。
皇后十八岁嫁入皇宫之时也是明艳含春的少女,有着绝世容貌纤纤细腰,父亲是前朝乡野间颇有名望的学士。
时逢先帝篡位,因名不正言不顺,恐不能堵天下文士之口,故邀皇后之父赵允入朝为官,官拜三品大理寺卿。
三年间,赵允平步青云,升为正一品太傅,其女年十八,名赵姝,有倾城容貌却仍待字闺中。
先帝亲指婚,将此女许配与太子,是为嫡妻。
六年时光将天真烂漫的少女磨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这其中自然是有缘故的。近两年,赵太傅威望渐重却仍不知收敛与圣上生出嫌隙,君臣二心。
中宫六年无子,夹在其间,左右为难。
然,皇后是个要强的。即便再如何艰难,也绝不会丢了自个儿身为后宫之主的脸面。
她缓缓写完一句佛经,掷了笔,“ 乾清宫进了新人?”
“回娘娘的话,乾清宫确是进了新人,御前的安喜方才亲去了内务府。” 她身后的陪嫁孙嬷嬷回到。
“怪道圣上近日里总推说政务繁忙,不幸后宫,本宫心中也隐约有些猜测,只是这回内廷监与圣上那头竟瞒地如此严实,着实有些奇怪。”
“是呢,娘娘,若不是今儿安喜自内务府走这一遭咱们怕仍旧被蒙在鼓里。”孙嬷嬷附和。
“圣上可有下旨赐那奴婢份位?”皇后捋捋袍摆,坐在玫瑰椅上盯着自个儿带着护甲的双手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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