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司鹤的错觉还是其它,他总觉得这人身上浮着一层寒气。
司鹤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眼,这人看着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毕竟他曾经的余生,都花在了陆钰身上。
“这位兄弟,相逢即是缘。”司鹤笑眯眯道,“这样吧,天色也不早了,我也就不追究你硌着我脚的事儿,咱们呐——后会有期!”
语罢,他又想使出刚刚的走为上策,却被人从身后拎住了衣领。
“道歉——”
五六月的天,虽然还没入盛夏,可天气已经变得有些炎热,风吹在脸上像是糊了一层热浪。
少年的指尖触及司鹤的后颈,冷的却像是凛冬的冰凌,刺骨之寒。
司鹤轻轻地挑了挑眉,心底暗自惊叹,这人可真是个怪人。
他收起了刚刚嬉笑的神色,后退一步,拱手道:“在下司鹤,刚才无意冒犯,还望见谅。”
少年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哟,还挺有脾气。
……
司鹤还在那里张望,被人重重地敲了敲脑袋:“你看什么呢?”
他转眼一瞧,原来是司雁。
“那是谁?”他指了指远方的那个身影,已经渐渐模糊成了一个黑点。
“没见过。”司雁摇摇头,官家小孩儿他已经差不多认熟了,但刚刚那个小孩儿,他确实没见过,“保不准是启国的人。”
“启国……”司鹤喃喃道,他想起今日他娘交代给他的话。
这几日是国宴期间,临渊和启国都派了使者来承国赴宴。临渊是派的一位皇女,而启国似乎是太子和二皇子。
那刚刚那个人,是太子吗?
司鹤揉了揉眉心,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眼下最该担心的不应该是这个,而是……如果要当陪读的话,他费这么大力气,应该可以摆脱四皇子了吧……
***
司鹤看着远处写字的陆钰,有些微微失神。
陆钰穿着一袭浅色的衣衫,正捧着一卷书看的津津有味。他素来喜欢暖色的衣服,嘴角眉间都是儒雅的笑容,让人渐渐沉沦于他的温柔之中。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久……还是没躲过陆钰。
之前他就应该想过,四皇子是容妃的儿子,自然陪读和其他的待遇都要低太子一等。太子选的是聪慧伶俐的人,这挨着排下来,可不就轮到他了么。
这是他的一个劫。
不过跨过了,就好了。
他紧紧地抿了抿嘴唇,背对着陆钰,自顾自地研起墨来。
陆钰本来是在写字,见他没了动静,也搁下纸笔,跑来看他作画。
司鹤作画的时候,是完全不在意周遭的世界的,他全然活在自己的画卷里,一花一草,都是他所构造的世界。
他作画时的动作很快,笔意酣畅淋漓,挥斥方遒,透着一股子洒脱劲儿。
陆钰看的呆了,等司鹤画完之后,他才兴奋道:“平日里没见你画过,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司鹤眼皮子都不想抬,他懒洋洋道:“四殿下,这个只是碰巧,我从未习过书画……”
“不如你教我吧。”陆钰打断他,兴趣盎然道,“既然你是我的陪读,你干脆教教我,明日的国宴,我就拿你的画献上去!”
“司鹤的才能还不足以担此大任……”
“我都说了你教我,你墨迹什么!你画的这么好,难道还怕我偷你的技艺?”
“啪——”一支羊毫笔被掰成两段,司鹤笑眯眯道:“四殿下又在同我开玩笑了。”
这果然还是曾经的陆钰,自私又无理取闹,只是那笑容太耀眼,让人忽略了他骨子里的任性。
“我……”陆钰还想说道几句,司鹤却起身朝他行了个礼,恭恭敬敬道:“四殿下,天色不早了,今日家母还吩咐了家事要处理,司鹤先行一步了。”
“司鹤!”这时,陆钰却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咬牙道:“你为什么每次都要躲着我,你是对我有意见、讨厌我吗!父皇每次赏我的好东西,我哪次没有分给你!你还这样给我脸色看,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赏你鞭棍伺候!”
司鹤沉默着,一言不发。
他当然知道陆钰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因为他是陆钰唯一的“朋友”。
是的,唯一愿意同他一起玩耍的朋友。
“四殿下多虑了。”司鹤轻轻地挣脱开陆钰拉着他衣袖的手,转身,对上陆钰气急败坏的面容。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四殿下。”司鹤望向他,一字一顿道,“只是,我不想和四殿下过于亲近。”
风从窗外吹进来,吹拂起司鹤耳边的鬓发,光在他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你是怕有人加害你吗?”陆钰心里先是一喜,接着又是浓浓的后悔,“都是太子势力太大,你有这样的害怕也是应该的……”
司鹤压根没去想陆钰在碎碎叨叨什么,他只是朝陆钰又行了个礼,“四殿下,告辞。”
而在他的身后,陆钰一双眼渐渐地,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
***
翌日,承国国宴。
内殿里金碧辉煌,鎏金酒盏灿然生辉,入目皆是琳琅摆件,宫女身着金丝薄烟翠绿纱穿梭其间,正位高坐着景帝陆焱,不怒自威。
在座的都是王孙富贵之人,司鹤他爹坐在居于丞相之下的位置,司鹤同司雁一样,都是皇子陪读,也算得攀上了皇家的关系,才勉强有资格一同赴宴。
太子之下,是各个公主皇子,都是气派端庄的模样,不愧是皇室之人。
他还记得曾经也是国宴,陆钰为他请了名帖,然而他头一日喝的酩酊大醉,无奈之下,只能被侍女扶去陆钰的寝宫休息,错过了赴宴的日子。
……
司鹤举起酒盏,假意喝酒,暗暗地打量在座的每一人。
临渊赴宴的是真仪公主尚如笙。和承国、启国不同的是,临渊并没有男子才能继承皇位的规矩,如果不出意外,临渊下一任的国君,将会是这位女孩。
许是感受到了司鹤的目光,尚如笙举起酒盏,微微一笑。尚如笙也就才豆蔻之年,可是比起承国的公主们,显然略胜一筹。
司鹤一眼扫过启国,正对上那双锐利的眼眸。那名少年还是穿着那件玄色衣袍,额头绑了一道黑色嵌金丝抹额,比起上日花园相见,今日的他显然要沉默不少。
“那名穿着玄色衣袍的是启国太子吗?”司鹤皱眉问向一旁的陆钰。
陆钰因为司鹤第一次主动同他说话,显得高兴不少,“那是启国二皇子——季妄怀,他旁边的才是太子。”
“季妄怀……”司鹤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有些印象。
要不是陆钰提醒了他,他都没注意季妄怀身旁还有名蓝衣男子,不过太子季清言往季妄怀身侧一站,立马就被比了下去,倒不是说风范怎样,而是同季妄怀比起来,少了一份稳重,多的是孩童的无忧无虑。
如今三国鼎立之势,东临渊,北启国。
传闻启国王君身体抱恙,临渊国主前不久也刚刚病愈,司鹤记得,还有三年时间,承国景王也将身负恶疾。
时日少年英雄,只能看今朝了。
“司鹤,术师大人在看你呢。”身旁陆钰的一番话,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司鹤猛的抬眼,正瞧见景王身侧的男人,广袖高冠,一言不发地望向他,神情高深莫测。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承国的术师广柏。
术师是天定之人,身怀绝技,也是国之秘宝。司鹤从来没有那么近地见过皇家里的术师,除了国宴,能见到术师大人的机会寥寥无几。
原来术师大人是这样的……
“术师大人真的很厉害。”陆钰感叹道,“父皇都要对他敬重有加。”
在广柏打量他的同时,司鹤也同样在打量广柏。承国术师广柏能御百兽,想必那也是恢弘的大场面,只是不知道要是打起仗来,启国和临渊的术师又有何本领。
不过术师若是被君王发现,那一辈子也要在这深宫中度过了啊……
“术师大人在看什么?”景帝笑着问道。
广柏摇摇头,又将目光收了回来,他总觉得这孩子有些许奇怪,许是术师之间的直觉,但那丝感觉实在太过于微弱,是他多虑了么。
“那孩子,不简单。”
景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见了笑着聊天的陆钰,他目光暗了暗。
……
觥筹交错间,只听有人爽朗一笑:“听说贵国皇子皇女才貌双全,真仪不远万里前来赴宴,只想来看看,是怎么个双全法。不如我们来比试比试,输者罚酒怎样?”
众人窃窃私语,脸上都是毫不避讳的不屑,在他们眼里,女子是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口出狂言的,然而司鹤却心底暗自赞叹,临渊的公主果真如传闻中一般,爽朗大气。
“既然真仪公主开口,那皇儿,谁愿同公主比试比试?”景帝虽然是笑着的,可是那笑容也是浅淡的。临渊果然还是未开化的国度,连女子都敢当皇帝,难怪这么不知廉耻,大放厥词。
司鹤见对面季妄怀同身侧的太子耳语了一番,启国太子起身,朝景帝拱手笑道:“启国也想来同承国皇子比试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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