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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梦 (长安一颗蛋)


  而雪林中目光交错的瞬间,时光漫长如万载长河,有优昙自唇上开。
  楚云歌的右手微动,直朝苏易清肋下袭来。食指低飞,三指微蜷。
  如果秦顾站在这儿,必定能想起这一道指法。
  是一叶三千,刹那生灭。是渭水风起,烟动光飞。
  如果苏易清不曾忘记渭水畔的湘泪一剑,必定也能明白——当年那位长歌清啸的楚云歌,正由一场意料之外的血火,渐行渐远。
  苏易清沉默不语,待那只洁白若霜的手掠至胸前的瞬间,他甚至往前倾了一倾。
  风定云平。楚云歌如遭雷击,身子却是一僵。
  手指静静停在了苏易清胸前衣襟上。
  蓝色的衣襟,永远寂寞在风中。衣襟上停着的手指,像老去的蝶。
  手指微微颤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起一点幽青。没料得苏易清不退反进,他一时不及收纳真气,反而叫内力顺着五指密密麻麻贯入经脉肺腑。
  那是在血肉上舞动的痛,从江南的月夜里,一直痛到楚家的火海上。
  颤动的手指顿了顿,终于握成了拳,收回残破染血的袖中。
  “苏易清,你回去吧。”不知过了多久,楚云歌终于转过身,半数白发无力垂肩,覆了满背。
  真气反窜的疼痛抽丝剥茧般从体内慢慢离开,他平静地体会疼痛从有到无,眯起眼睛,看了看指尖。
  看着往山中缓步而去的楚云歌,苏易清明白,这是他最后一次离开江湖和是非的机会。
  或许,也是楚云歌最后一次放走他的机会。
  苏易清看着那抹白色,飘乎乎在雪里流淌。唯有袖底斑驳的血迹,在他瞳孔中开出燎原的火来。
  在楚云歌走到拐角处时,苏易清忽而开口,声音飞冰溅雪般,清冷如常,“愿……江南江北,竹屋山窗,一笑相逢?”话尾略略上提,带了些刻意的疑问。
  那截碎金信笺上的飞扬字迹,沉稳端庄,可于笔锋中,又可见清萧清丽的痕迹。
  楚云歌一定,猛地扬起手,僵了半晌才慢慢放下,头也不回道:“山高水长,何必相逢?苏易清,那封信,我后悔了。”
  苏易清稳步上前,脚下积雪匝匝有声,“若你曾遭逢冤屈,满门血仇皆由我起,这一次,我还你清白。”
  楚云歌一惊回首,回首之后,目光寒凉如刀。他看着苏易清,像是在回忆某个说不上日期的月夜,笑意也渐渐发起寒来,“苏易清……你果真还是这样。你想要的,从来不是楚云歌的清白,而是想要告诉我,当初的你未必有错,即便当真错了,也能以一人之力,回转过来。”
  他从来任心而为,哪怕忘记了一切,也和当初一样,只相信自己的法度,自己的道。
  于是更可高高在上地看着楚家满门人命,毫不在意地说,清白?我还给你。
  苏易清被揭开了一角心思,却毫无尴尬,平静道:“是又何妨?如今的楚云歌逃命无门,所急需的,不正是一位襄助他逃出生天的人么?”
  深林雪落,有风来。
  楚云歌哑然,几乎想要鼓掌拍案,终究只是摇了摇头。只不过长发摇动的间隙里,两人各自的心思都一闪而过,难觅其踪。
  “帮我?在影飞军追踪下,在沈从风剑下,在秦顾眼下?”他低声道:“不谈圣上密卫影飞军,不谈三千轻兵入南苗的沈从风,单单那位秦顾,今日一见,你觉得如何?”
  苏易清颇为认真地想了一想,沉吟道:“虽见其勇,然粗莽鲁直,难有大谋。”
  楚云歌嗤笑一声,踱步往林中走去,只不过,这一次没有拒绝背后的苏易清。
  野兔在积雪里窜跳而过,压低的声音从叶间露出半星。
  “千面人秦顾,秦乡留。可惜,三年前见到他的时候,我也如你这般想。”
  满山皆静人声轻。他两人沿上而上,直走了一个下午,待到月上树梢的时候,才走到低矮小屋之侧。
  看出楚云歌刻意带他绕了路,模糊了方向,苏易清也不言语,安安定定地在他身后不紧不慢缀着。
  月中薄雾满满白,满襟星辰一袖风。
  楚云歌是个出身极好的贵族弟子,哪怕现下两袖破碎染血,他依旧可以走得从容淡定。
  伸手打开破旧木门的时候,也沉稳自若,如扣朱门。
  木门咯吱一声,摇摇地打开。苏易清深吸了一口气,随着楚云歌的脚步走了进去。
  回头看,屋外雪寒月白。他隐隐觉得,新的人生将要开始了。
  在月亮爬上树梢的时候,他们口中的秦顾,策马百里飞奔至随州。
  秦顾这个名字,说不上多妙。
  可他的字,叫乡留。
  三顾其乡,终不得返。
  有些东西,刻在骨血中,在姓氏与名字间,以另一种方式延续。
  四蹄雪白的良驹在到达随州驿站的时候,悲嚎一声,轰然倒地,竟是一气跑得太快,累死当场。
  驿站早被封禁,四周士兵与官吏远远迎了上来,为首小官看着地上的马,将发抖的身子弯得更低了些。
  一日前,朝廷的赵公公,横死在随州驿站中。
  秦顾抖了抖衣袖,紫色袖缘上还嵌着秦家金色族徽,在月光下颇为耀眼。
  轻裘银貂,紫衣宝马,还未动作,一身富贵已极逼人。
  他像所有好出身的贵族子弟一样,眉眼弯弯,笑得有些跋扈。
  哪儿还有白天里,穿一身黑甲,口直心快、粗莽无谋的模样?
  秦顾漫不经心打量了一眼倒地的马,随手挥了挥马鞭,即刻有几人欠身而来,将马尸抬走。
  看见身边文官瑟瑟发抖的模样,秦顾含笑道:“江赤尉,寒冬腊月,怎出了一头大汗?”
  被提及姓氏的小官腿一软,强撑了许久的膝盖与青砖咚一声碰撞。
  秦顾轻笑一声,悠然走进驿站内。屋中,白布下的尸体早已凉透,血干涸在石砖缝隙里,黑漆漆一片。
  他打量了一眼四周,不动声色挟过一张柔软绸布,轻轻擦了擦手,脸上笑意却越发悠闲起来。
  烛光昏暗的驿站中,薄利唇间的白色牙齿,像找准猎物的飞箭。
  “楚云歌,这一笔账,需得好好算一算……”
  他的眼神利如急电,声音中,却不见半点杀意。
  那张绸布飘摇着落在血迹上,像舞动的白蝶,终于枯萎堕地了。
  


第12章 第 12 章
  深林,老屋,薄雪路。
  无月无星,寒涧水汽自山石间胧胧聚起。
  昏黄灯光从窗边晕出来,唯有一支刚折的梅,横在窗棂中。
  继而浮上了一只手的影子,缓缓取下梅花。
  “是今天刚折的梅,却又不在机关阵附近。”苏易清瘦长干净的手拈了拈枯细枝干,蜡黄的一朵花在他鼻尖晃了晃。“阁下在深山中,还能日日换置私宅,倒是叫人叹服。”
  楚云歌斜坐在床,正倚着软枕,挟了极细长的银针挑出烛中蜡花。闻听这话,低低笑了一声。
  “日日置换?何以见得?”
  苏易清拈着那支梅花,踱步走近,在他对面寻了张凳子坐下。
  长夜漫漫,孤灯双影。
  火苗发出轻微的滋啦一声,烛光在面对面的两人眼中跳动不息。
  苏易清怔怔看着那盏云纹灯。青白玉色,有赫赭的浸痕,火光在莲形灯盘上晃动。他见玉色润透,一时喜欢,用手扣了扣,才清声朗气地回答了问题。
  “床上有积灰,窗前干净透亮。四张凳子,一张无灰。灯是近日被用过的,可屋中无粮无水,仅有早晨的一支梅花和几身置换衣物。”
  他十分客气地交代了自己看见的东西,就不再说话。
  显而易见的,这儿仅是楚云歌的歇脚小屋,或是夜晚稍作,或是白天停留,无论如何,都不是一处用以长久停留的地方。
  楚云歌弯了弯嘴角,手腕一震,床上些微积灰脊背即被内力荡得干干净净。
  他的身上是刚刚换下的,浅白微黄的绸衣,在灯光下还能隐约看见阴刻的纹样。
  “狡兔尚且三窟,我如今四处逃命,朝不保夕,自然不敢逗留一处。所幸,有楚家微薄家业……”
  苏易清支着下巴,看楚云歌挟在指尖的,足有半臂长的银针,像一缕欲散不散的清烟,渺渺杳杳。
  锦衣,玉灯,银针。
  铺在床上的,薄而凉的缎垫,绣着一山烟水。
  若是秦顾站在这儿,必定会悠悠一笑,道声富贵滔天。
  数十年前,江南有绣娘名文,不绣凡花俗叶,只刺山水诗词。她所留下的刺绣,千金难求。而楚家附近子规山上,这处楚云歌逃命时也不会用以休憩的地方,竟铺着一幅烟水雾山。
  楚家百年煊赫,于此可窥一二。
  银针仍在烛火中跳动,针的尽头,微微弯曲,像横着一只欲飞的蛾。
  在炽热火焰中展翅向死的飞蛾。
  这世上,生与死的距离,不过火起风灭间。
  而情……更有多长?
  雪山密林,寒风荡荡,所有无法言说的心思都蒸腾在小屋中。
  楚云歌手腕温柔一转,银光如水飞流,似寒凉冰雾在皎洁指尖汇聚成烟,那抹极细的银光,从指尖到眼前,将楚云歌满眼星火都绞成破碎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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