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打电话不说话就挂是几个意思?我给你说我忙着呢……卧槽你会不会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
李阐说:“他好像病了。”
对面安静了几秒,周北林再说话的时候俨然换了一个声音,“那什么,领导我刚才在学习资料,咱们单位不是马上要考核……”
李阐打断他说:“许钟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不对劲?”
“像是发烧了,但是身上也不烫,只喊头疼……”李阐扳过他的脸又看了看,对着电话说:“脸色也不对……”
周北林说:“是不是脸红的像猴屁股?”
“……”李阐看看许钟,只说:“刚才你走了以后他的龟又爬池子里去了,可能是在水里泡久了冻的。”
周北林在那边发出了一阵大笑,又戛然而止,大概是意识到了领导在听着,语气肯定的说:“你不用管他,他那不是冻的,老毛病了,他一淋雨就这样,你记得我今早给你说过……肯定是今天下雨的时候出去乱跑了……这样……你让他睡一觉就好,不用管他。”
李阐又问了一遍:“真的不用去医院。”
周北林说:“真不用,我用性命担保。明早保证活蹦乱跳的。”
挂了电话,虽然周北林言之凿凿,但李阐多少还是有点不放心,他把许钟揉成一团的湿衣服扔进他床下的脸盆里,又把被子抖开盖在许钟身上,他并不是一个会照顾人的人,做完了这些,似乎也无事可做,只能又伸手摸了摸许钟的额头,这次像是发了点汗出来,几绺头发湿的贴在了一起。
这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奇怪,但更奇怪的是,自己做这些事却又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仿佛同样的场景出现过许多次一样……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李阐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猛的从椅子上弹起来,动静有点大,连龟都伸出头看了他一眼,李阐低头看了看乌龟,又看了看表,从墙上摘下手电筒走了出去。
几分钟后,许钟满头汗的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晕晕乎乎的脑袋里闪过一个词,自作孽不可活。他穿着军大衣本想制造一个着急巡逻却又体力不支昏倒在床上的假象,没想到李阐不但给他捂了床被子,还坐在床边看了那么久,搞的他差一点就坚持不住被热死在床上。
起床站在门口头探出去瞅了瞅,确认李阐应该是帮他巡逻去了才放心的又爬回床上,拨通了周北林的电话。
刚响了一声就通了,周北林在那边冷笑着问:“成功了?准备怎么谢我?”
许钟毫无底气的说:“请你吃饭。”
周北林哼哼了两声,不屑道:“你欠我的饭连起来已经可以绕地球半圈了,一点诚意都没有。”
许钟无言以对,只能换个话题:“你说他能信吗?”
周北林问:“你今天不是淋雨了吗?”
“是淋了……”许钟挠了挠头,“但是今天没那么难受,就是我实在不想巡逻了……”
周北林说:“明天不就换老王值夜班?最后这一晚上你坚持不了?”
许钟说:“那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有毅力的人……”说着看见小虫从床底下爬了出来,他换了个姿势,问周北林,“对了,你现在在干嘛?”
小周不耐烦的说:“在看资料!没时间!”
许钟说:“我还没说干吗你就没时间了,我就是想和你聊聊。”
小周说:“聊个屁!”他虽这样说,电话却没挂断,于是许钟接着说:“我今天去道观了你知道吧?”
小周在那边心不在焉的哼了一声。
“山上下来个老道士,我一开始没在意,后来发现他和小虫关系挺好的……”
小周说:“你那龟只要有吃的,和谁关系都挺好的。”
许钟说:“不是,那个老道士在和小虫说话……对,我也经常和它说话,但是它从来没理过我,可是我今天听见它和老道士说话了……”
等了一会,许钟说:“你怎么不问它说什么?”
周北林哦了一声,敷衍道:“它说啥?”顿了顿又问:“说的是人话?”
“普通话!”许钟很不满意他这种态度,不过他除了周北林之外也没人能聊这些事,只能接着说:“我清清楚楚听见它说要吃鱼,你说它怎么知道晚上能吃到鱼?”
小周说:“这是问题的重点吗?重点应该是你在老槐树,赑屃,灏灵殿上的大梁和后院的那口井之后,又多了一个可以聊天的对象。”
许钟说:“对了我还没告诉你,万寿阁前那个牌坊……”
小周打断他说:“放电电你是不是?”
许钟说:“是不是他告诉你的?怎么比老王还八卦!”
周北林:……
八卦的男人刚刚帮他按完最后一个巡逻机上的按钮,看了看时间,离下一次巡逻还有四个小时,今晚大概只能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凑合一晚上,虽然这并不是多么令人愉快的事,但他的心情却并没有很差,在路过值班室的时候,还决定进去看一眼。
屋里没开灯,李阐黑灯瞎火的踢上了小虫的龟壳,在墙上撑了一把才稳住自己没踩上去,但手电筒咣的一声磕在了墙上,颤颤巍巍的自己亮了起来。
许钟蒙着被子本想装睡了事,没想到从李阐推门进来开始就是紧锣密鼓般的一阵折腾,并且最后这一下声音又十分响,这彻底打乱了他的套路,假装被吵醒是不是要去接着巡逻?如果接着装睡会不会被认为不省人事直接被拉去医院?最后压死稻草的最后一匹骆驼是听见李阐低呼了一声,回来!
许钟嚯的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把拍亮了大灯。
在他从床上翻下来之前,李阐已经截住了小虫的宵夜路线,许钟不得不阴谋论了一把,这家伙很有可能是想接着跳进池子里吃鱼,但眼前比龟的问题更棘手的,是李阐看向他的眼神。
于是许钟不得不,勉为其难的咳嗽了两声,尴尬的给自己加了个注解:“我突然觉得有点饿……饿醒了……你吃不吃麻花?”
他毕竟做贼心虚,说话没什么底气,也不敢再和领导对视,而是麻利的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掏出一只塑料袋里包着的,仅剩的两根麻花递给他,自己把碎的抖在手心吃了,拍拍手说:“这是我爸自己炸的,你尝尝,很香的。”
李阐接过那两根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麻花,看着他又翻出一纸包绿豆糕,打开以后几乎全碎了,许钟试图从中挑出一块相对大点的,没有成功,遂自己低头全吃了,顶着满脸的糕渣问他:“还有水晶饼你吃吗?”
他这样说着,水晶饼却没有摸出来,而李阐一直看着他,许钟脸抖了抖,也是明白了自己今天不出点血就混不过去,心情沉重的翻开褥子,把珍藏多日的猪肉脯亲手孝敬了出去,李阐放下手里擎着的麻花,接过去先看了看生产日期,才撕开袋子扯了一细条出来,自己却没吃,蹲下`身子放在了小虫面前。
小虫的头伸出来,慢吞吞凑过去,一口吃掉了。
李阐看看小虫又看看他,说:“你……病好了?”
许钟刚刚瞪了小虫一眼没来的及收回来,表情管理还是混乱的,“哪能那么快好,我马上上床躺着。”他坐回床上,想想又找补了一句,“刚才是真头疼……特别疼,从小就这样。”他怕李阐不信似的,放出一个大招,“我其实是个弃婴。”
李阐脸上却没看出来什么波澜,想来是听周北林讲过一遍了,但许钟决定再给他讲一遍加深加深印象,脸上换了副悲戚的神色,说:“我是我爸从山上捡回来的。”
这个故事很长,但许钟决定捡重点的讲一讲。
“我爸年轻的时候是个药农,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当时还在雁落峰修行的陈真人,他们全真教讲究避世,专找人迹罕至的地方住,我爸有偶尔会在采药的时候捎带着帮陈真人带些口粮。
“我爸说那一天他本身并没有去找陈真人的打算,但采药途中天气突变,大中午的天就黑了,先是下了十分钟白雨,之后暴雨倾盆,我爸为了躲雨摸进了陈真人隐居的石室,然而陈真人却不在。
他等了半日,也没见陈真人回来,眼看着雨小了准备下山回家,刚出石室就看见陈真人从栈道那头慢慢走过来,怀里鼓鼓囊囊的抱着个东西,那就是我了。
“我是陈真人在镇岳宫的玉井边捡的,镇岳宫内的玉井传说可治百病,井中生的金莲吃了可以成仙,当然并没有人见过井中的莲花,道士们经常去取水倒是真的,那日陈真人也是去取水的时候捡了我,他说我那时光溜溜的躺在一个蒲团上,哭的快没气了,他刚把我抱起来天上就开始下冰雹。
“陈真人躲进镇岳宫的大殿,殿内年久失修,遮风挡雨都困难,根本看不到有人住过的痕迹,没办法,他只能抱着我趁雨小了往自己的山洞走,我一路上哭的不停,又被雨淋着,回到石洞的时候只剩出气没有进气了。
“好在我爸药篓里有些草药,当下拣了几种煎在水里喂我,我出生下来也不知道喝没喝过奶,第一口可能喝的就是药,之后他两人见实在喂不进去,就从草药熬成水把我泡进去,总之折腾了一番,我的命居然保住了。
“但病根也落下了,一下雨我就浑身难受,上个月下了那么多雨,我简直半条命都要丢了……”
李阐今早只听周北林提了一句许钟是他爸从山上拣回来的,老头一个人靠炸麻花把他拉扯大,用以渲染他悲惨的身世以及不能被开除的隐情,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样离奇的一段故事,他问许钟:“那你亲生父母呢?再也没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