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个人堵在门口,眼睁睁看着那个“人”艰难的从浴缸里爬起来一点,似是摔的疼了,一脸委屈的望向门口,像是等着谁来扶他一把,仔细看过去,那“人”的面部五官像是罩了层雾,一开始看不清具体样貌,似男似女,似老似少,身上的衣服也在变化。后来雾渐渐散了,眉眼的轮廓也清晰了起来,是个少年模样,乍一看上去竟和许钟有几分相似。
许钟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下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而他怀里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止住了哭,拳头塞在嘴里,正吃的津津有味。
那少年从浴缸里坐了起来,身上裹着件白色的道袍,他看看许钟,又看看周北林,疑惑道:“你俩……不认识我了?”
此言一出,那两人面上皆是一震,周北林手指着他,抖了又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许钟也是一脸的瞠目结舌,于是那少年叹了口气,摇头自报家门:“我是少风……”
李阐震惊的望向许钟,怎料许钟奇道:“少风是谁?”
少风无奈的拍了拍额头,说:“你的龟。”
许钟马上说:“不可能!”他把怀里的孩子抱的高了些给他看,说:“他才是我的龟,你是谁?”
少风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形容,他转头看向周北林,又看向李阐,最后又定会许钟脸上,他摇了摇头,突然手在空中挥了一下。
啪的一声,卫生间里的灯全部灭了下去,但随即又亮了起来,在这一灭一亮中间,坐在浴缸中的白袍少年果然又变回了乌龟的样子。
这一下立竿见影,所有人立刻便信了。
许钟把还在吃手的小孩塞给李阐,将少风从浴缸里抱了出来,同时又犯了愁,如果这是他的龟,那这孩子到底又是哪来的呢?他拍了拍少风的龟壳,对他说:“那你还是变回来吧,我刚才没认出来你……你这个形象差距有点大。再说你不是叫小虫吗?你背上……”
李阐插了一句:“这个问题我可以给你解释……”他拽过许钟一只手,在他手心写了个繁体的风字,许钟与他对视一眼,嘴角抽了抽。
少风的声音从龟肚子里响起,听上去还有点生气,他说:“你不是不信吗?”
周北林说:“你一只龟怎么那么小心眼,他不信我信啊,谁让你不问我的……”边说边朝李阐使眼色,李阐于是说:“我也信的。”
许钟瞪了他俩一眼,低头说:“主要是今天晚上一下子这么多事,我也乱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风的头缩回龟壳里,声音听上去没什么起伏,“我饿了,吃饱了我再告诉你。”
第五卷
少风
5)
周北林钻进厨房,用十分钟时间捣鼓出一碗酸汤挂面。在此期间少风又化了一次形,这次动静弄的有点大,他不小心现出了龙尾,将对面两个人吓了一跳不说,还将周北林茶几上的茶壶茶杯统统扫到桌下碎成十八瓣,还好厨房里抽油烟机开的声音大,周北林并没有听见。等他出来的时候,事故现场已经被李阐打扫干净,碎掉的茶具被扔进走廊垃圾桶彻底毁尸灭迹,于是周北林端着面碗出来的时候,看见的是那三个人围坐桌前,许钟怀里还抱着一个,其乐融融的场面。
他把面摆上桌,三人齐齐抬头看了他一眼,其乐融融中又有一丝怪怪的感觉,周北林低头在三人脸上扫过,乐道:“干嘛这么看着我?被我的厨艺折服了?”
于是那三人对视了一眼,少风低头抓起筷子就吃了一大口,立刻被烫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他又舍不得吐,眼泪汪汪的问周北林:“有糖吗?”
周北林一边起身去拿糖罐,忘不了还要槽许钟一句:“还说不是你儿子,吃面都要放糖……小心刚变成人就得糖尿病。”
许钟难得这次没有和他对呛,微笑着承受了这一击。他怀里的孩子被桌上的味道吸引,手在空里乱挥,拳拳招呼在许钟脸上,他只能把孩子抱远了些,问李阐:“他这是又怎么了?”
李阐通过观察得出了一个推论,“是不是饿了?”许钟马上转脸问周北林:“他饿了怎么办?”
周北林手里的糖罐子刚给少风面碗里加完还没放下,闻言想了想,说:“反正也是你儿子,估计口味差不多,喝点糖水?”
许钟刚要说话,突然想起了刚才周北林关于糖尿病的警告,改口道:“还是喝点面汤吧……”
一边埋头吃面的少风头也不抬的说:“他现在什么都不吃,喂他喝点水就行。”李阐起身去饮水机前拿了个杯子,接了些温水端过来,就听少风又说:“过了寅时,阴阳交割,他就可以吃东西了。”
许钟看着他,问:“那你呢?”
少风抬起头,眼睛眨了眨,似是才明白许钟的意思,他说:“我和他自然不同,你还记得那条鲤鱼吗?”
“鲤鱼?”三人皆是一惊,齐齐看向少风。
少风将碗中最后一口汤喝尽,咂了咂嘴道:“对,就是那条玉泉观里老道士硬塞给你的那条鱼。”
周北林听到这里就笑了,许钟问:“那条鱼被我们放进黄河里去了,我们俩一起去的,”他指着正在给宝宝一勺勺喂水的李阐,说:“他看见我扔进河里了。”李阐点了点头,奇道:“你……难道就是那条鱼?”
周北林追问了一句:“乖乖,你还真的跳龙门去了?
少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当年禹父随山浚川,以西河太华为界,将天下分为东西土,九州初现。禹父治水的起点便是龙门西河,每岁春时,天下黄鲤皆争赴龙门,一旦跳过龙门即可一步登天……”他垂下眼睛笑了笑,叹道:“但天下黄鲤无数,又有几条可以断尾成龙?那条鱼不过是条普通鲤鱼,我附身于鱼,九死一生才跳过了龙门天险,但若没有他,我还化不成龙形……”
周北林嘴张的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猛的反应过来,问他:“你不是龟……吗?”
少风的表情变了变,他显然是停下来想了想,才说:“我其实不是龟……只不过……有时候……”他犹豫半天,眼睛一转,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像赑屃,他也长的像龟,实际上也是龙……”
他不提还好,一提许钟就来气,“你说你怎么不早点化成人形?咱们院子里那只赑屃经常骂我,我说出来谁都不信。”
周北林举手道:“我可没不信。”李阐头也没抬跟着说了一句:“我信的,你又没告诉我。”
许钟从李阐这句中听出了点不对劲的地方,还没等他想明白,少风就笑了起来,“他哪有骂你!”少风的表情看上去既好笑又无奈,他说:“他喊你山主,你偏偏听成山猪,能怪谁?”
周北林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他蹿起来往茶几边走:“继续继续,我来给大家泡点茶,咱们继续说……咦?我壶呢?”
他茫然的转了个身,眼前白光一闪,好好坐在那里的少风突然就不见了踪影,周北林隐约察觉到了发生了什么,朝低下头不敢看他的许钟走了一步。
许钟脸转向一边,手捂在怀里宝宝的耳朵上,嘟囔了一句话,周北林没听清,他旁边的李阐倒是听见了,忍不住笑了笑。
李阐抬起头,对周北林说:“他说,明天给你买一套新的。”
第五卷
少风
6)
许钟猛的从梦中醒过来,一偏头那孩子在他身侧安安静静睡着,两只手握成拳投降一般举在头顶,被子被蹬在脚下,还好睡觉前周北林给他肚子上裹了一圈毛巾被。
许钟揉了揉眼睛躺回去,外面天刚刚亮起来,小区里还很安静,能听见大街上洒水车遥远的音乐声,不真实感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他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态,忍不住伸手去试那孩子的鼻息,指端感到了热气之后尤不放心,又附身去听他小小胸口里的心跳声。
那心跳声急促而有力,许钟居然有些莫名的感动,仿佛被某种感情的纽带突然被激活,这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真实的孩子。这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有些东西已经开始改变,不管是自己的生活,还是想法,有些事情都需要重新考虑了。
他的自我感动刚刚进行到高`潮部分,卧室的门被推开一条缝,周北林睡成鸡窝一样的头从门缝间探了进来。见他醒着,梦游一般开门走进来,脸朝下往他身边胡乱一倒,一只手把他往床下推,嘴里像塞了个核桃,囫囵突出一句:“……让你下去拿东西”。
许钟没听清,凑近了问他:“谁?拿什么东西?”
周北林困的生无可恋,眼睛也不睁,手朝窗外胡乱指了指。
许钟都出门按电梯了,又拐回来洗了把脸,刷牙漱口,在镜子前仔细照了照才出门。等他从楼上下去,李阐显然已经在车门边等了一会了,他左手拎着一叠食盒,右手是个超大的购物袋,脚下还有一包东西。
许钟见状赶紧小跑了几步,莫名的又有点尴尬,没话找话的问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早……”低头去看那脚下的袋子,才发现都是婴儿用品,奶粉衣服纸尿裤之类的,抬头奇道:“这个点你上哪买的?我还说等中午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