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传 (冯寞)

　　一直站到万花楼的门口时，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
　　鸨妈一看是他，笑得跟朵花似的：“小公子，您又来啦？”
　　余烬面无表情：“雅间，小桃花。”
　　鸨妈连连点头，引着他上了楼。
　　还是昨天待的地方，不多时，还是那个淡粉色的小身影推门而入。
　　余烬盯着她，她的脚步有些不稳，看上去倒是更加弱柳扶风。
　　“奴家小桃花，见过公子。”
　　还是一样的行了个礼。
　　俯身的一瞬间，余烬似乎听到的轻轻的一声抽气。
　　她的声音还像昨天一样的轻软，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
　　余烬在她准备弹琴的一刻开口：“昨日，多谢你的伞。”
　　小桃花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旋即，一双大眼里盈满了笑意：“没有淋到公子就好。”
　　余烬想到，昨日她分明叫自己是大哥哥。
　　便道：“莫叫我公子了。”莫名给人感觉太过风尘气。
　　小桃花一愣，笑眼弯弯：“大哥哥！”
　　余烬微微一点头，又问：“你来这里多久了？”
　　小桃花乖乖答道：“有四年了。”
　　“你今年多大？”
　　“十二岁了。”
　　余烬没再说什么，只盯着自己腰间的两把剑发呆。
　　一曲完毕，余烬给她倒了杯茶。小桃花一愣：“这里有规定，我们这些人是不能喝客人的茶的。”
　　余烬微微偏着头：“这里没有别人。”
　　小桃花这才敢掀开面纱喝茶。
　　余烬的角度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她这样及其不方便，于是问：“为何你总要戴着面纱？”
　　小桃花放下茶杯，小声道：“妈妈说因为这样才有神秘感，初夜也会更加好卖。”
　　小小的女孩口中吐出这样风尘的词汇，让余烬不禁皱起了眉。
　　小桃花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那个，大哥哥，三天后就是我正式开始接客的日子了，你……你能不能……”
　　卖给这个大哥哥，也总好过卖给其他陌生的男人，大哥哥一看就是个好人。
　　余烬盯着她看了很长时间，看的小桃花都开始发慌：“对、对不起……我……”
　　“好。”
　　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


第66章 第五十七章 救赎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万花楼里灯火通明，姑娘和客人挤在一起，脂粉味扑鼻而来，调笑声随处可闻。
　　小桃花对着镜子看着自己乖巧又俏丽的容颜，咬了咬嘴唇，脸色苍白如锡纸，手都在轻轻的颤抖着。
　　“小桃花，换好了没有啊？”管事的姑娘推门进来，一看她这个样子立马皱了皱眉，“你怎么回事，脸这么白！”
　　就赶忙给她扑了点胭脂，让她的脸颊泛着淡淡的桃红，宛若含羞带怯。
　　“丧个脸给谁看啊，还不快点乐呵起来，还是说，你还没挨够打？”
　　姑娘瞪她。
　　“知道了……”她微微的低下头去，扬起嘴角，露出了和平常一样的笑容，乖巧而纯净。
　　跟着姑娘们缓缓走下楼，站到半透明的帘子后头，她尽可能的不动声色的向帘子后面张望。隔着混沌的灯光，她什么也看不清楚。
　　乌泱泱的人头，她分辨不出来哪一个才是大哥哥。
　　“各位公子大爷，您们可瞧好了，今儿啊，是我们小桃花□□的日子。之前喜欢小桃花琴艺的，您可还不快下手？……”
　　帘子被缓缓拉开，缭乱的灯光刺得她有些迷糊，但她仍然在努力的寻找着，试图在人群中间找到一个面无表情的白色身影。
　　从这头找到那头，没有。她不死心，又从那头找到了这头，依然没有。
　　穿白衣服的好几个，却都没有一个是那个答应过她会买她初夜的大哥哥。
　　鸨妈刚介绍完，无意间一瞟，顿时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哭什么哭，再哭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桃花咬着嘴唇，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鸨妈只好赔笑：“看看，这梨花带雨的小模样……”
　　早有客人已经按耐不住了，之前光听小桃花弹琴就已经觉得心痒难耐，此时终于等到了她接客的日子，简直就是迫不及待，更别提她这一哭，更是撩拨人心。
　　于是他们纷纷吵嚷了起来，开始往台子上扔银票。
　　鸨妈乐得合不拢嘴，一边不断暗示她要赶紧给个笑脸。
　　但小桃花整个人都仿佛不在状态，怔怔的望着大门口，只盼望有奇迹出现。尽管已经在青楼待了好几年了，但她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这些人眼里灼热的欲望和漫天飞舞的银票，无一不让她感到恐惧。
　　她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浑身都开始发抖。
　　鸨妈统计了一下，笑道：“还是黄公子给的钱最多，那今晚，小桃花就……”
　　还没等她说完，迎面飞来的银票直接就糊在了她的脸上。
　　所有人都是一愣，扭头，一个白衣少年大步走了进来，一股凌厉的气势瞬间盈满了整个大堂。
　　“赎身。”
　　那少年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小桃花呆呆的看着他，一时间只觉得恍惚。她本以为，大哥哥不会来了，她本以为……
　　余烬大步上台站到她面前，看着她满是泪水的小脸，递给她一方纯白的帕子，低声道：“我来晚了。”
　　鸨妈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连忙笑道：“这位小公子，小桃花是不能赎身的……”
　　余烬眉头一皱：“不能？”
　　鸨妈不敢解释，只能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您要是真喜欢她，要不您就买了她的初夜？”
　　余烬猛地反应过来，看着仍然呆怔的小桃花，一时间竟没有留意鸨妈在问他什么。
　　底下的客人也都回过神来了，开始不满的大声嚷嚷起来：“干什么干什么啊，本公子先给的钱！”
　　“就是啊，凡事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他出多少钱，本公子给双倍！”
　　……
　　鸨妈只好先去安抚客人，并且公布了一下余烬方才给的钱，底下的都是一愣，叽歪两句，却没有人敢在加价了。
　　毕竟余烬准备的，可是给小桃花赎身的钱，和他们这些只求春风一度的当然不一样。
　　场面再次恢复吵闹，余烬回过神来，想起刚刚鸨妈的问话，淡淡说了一句：“好。”
　　不论底下是如何的炸锅，余烬和小桃花还是被人安排到了一间上等的包间里了。
　　这里的隔音很好，一关上房门就不再能听见外头的声音了。屋里面一张很大的床，床幔是华丽的红。
　　小桃花战战兢兢的跟在后面关上了门，看着余烬在凳子上坐下，犹豫了半天没敢动作。
　　之前已经有人教过她如何伺候客人，可不知道怎么的，一面对大哥哥，她就下意识的不想使出那些招数了。她记着大哥哥不喜欢那样。
　　余烬沉思片刻，看见小桃花还怯怯的站在门口，便缓了一下声音道：“坐吧。”
　　小桃花轻轻的走到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低头手指头绞弄着衣角。
　　她还没有从方才的欣喜中回过神来，又开始生了一些紧张。
　　余烬给她倒了被茶。
　　“为何鸨妈说你不能赎身？”
　　小桃花一怔，低声道：“因为妈妈说我爹犯了很大的罪，然后被官府抄了家，我也就被发配到这里来了。”
　　余烬不由得一僵。
　　“妈妈说我一辈子都不能离开这里，一旦离开了就是死罪。”
　　说着就微微拨开了头发，在她的耳后，官府的刺印清晰可见。
　　看着余烬复杂的神情，她放下头发，突然就笑了出来，两个大大的梨涡出现在脸颊边上，笑眼弯弯，乖巧得不得了。
　　“我是没想到大哥哥会来给我赎身啦，我好开心！”
　　明明是笑着的，眼底却有泪光闪现。
　　余烬看着她，就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小小的自己，深陷在泥潭里，面对着扑面而来的绝望，迫切的需要别人来救赎。
　　“上去睡觉吧。”
　　最后，他说。
　　小桃花一愣，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起身向床边走去。
　　余烬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直到小桃花犹豫着躺好，才再次开口：“灯熄了。”
　　小桃花看出了他的想法，努力压抑着想哭的冲动，哽咽道：“大哥哥，要不你也上来睡吧？”
　　余烬什么也没说，只是起身熄了灯，走向窗边。
　　小桃花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眼泪打湿了整片枕巾。
　　余烬在窗边站了一宿，到天开始亮的时候才挪了下步子，慢慢的走向床边。
　　小桃花睁开眼睛看着他。
　　她根本无法入睡，连她自己都知道，一旦大哥哥离开了，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余烬垂眸看着她：“他们经常打你么？”
　　小桃花一愣，下意识的缩了缩：“就，一天差不多一次……”
　　余烬捏紧了拳头，又问：“那他们会不给你吃饭么？”
　　“有时候会……”
　　余烬沉默了好长时间，才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小桃花呆住了。
　　余烬没有半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