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想过,他也会有如此模样。
那一声声哀泣所饱含的绝望,甚至比凌迟还要惨痛。
眼泪无声地淌了满脸,他捂住耳朵大步离开了后院,不忍再听。
聂不渡摆摆手,莫渊走过去在余烬旁边放了个石碑,以及刻字的工具,什么也没说就退了回来。
聂不渡沉默了半晌,关上了门,把空间留给他一个人。
傍晚的时候,聂不渡再度推开门,余烬沉静地站在那里,脸上一丝哭过的痕迹都没有了。
在他的面前,叶泊舟的坟包上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的字却叫聂不渡都十分惊讶。
亡夫叶泊舟之墓,鳏夫余烬泣立。
他没有用乔楚阳这个名字,而是明明白白写的余烬。
在他身边,他不是那个为了达到目的而欺骗他的乔楚阳,而只是那个陪伴了他十年、与他许下死生之契的小徒弟余烬。
……
聂不渡看着这一幕,突然也有了种唏嘘之感。
他们竟然是这种关系,难怪余烬会受如此打击,难怪会变得这个样子,难怪……
作为魔教教主的聂不渡自然不会像世人一样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是唾弃。他只是有一点惊讶。
余烬什么都没说,绕过聂不渡进屋,脱了外衫就往床上躺。
莫渊惊讶道:“你这是干什么?”
余烬的声音还带着一丝痛哭过后的嘶哑:“天色已晚,各位请回吧。”
意思很明确,他不走了!
莫渊急了:“你不能留下来!现在下弦门连个看门的都没有了,这要是有白道的人闯进来你还不是死路一条?”
余烬恍若未闻。
聂不渡却突然明白了他的想法,淡淡道:“可以把他的东西带走,到魔教立一个衣冠冢。你若执意要留下来,下场也只能是死。”
余烬坐了起来,定定的看着他。
聂不渡道:“你偷练的《错花心经》本就是魔教的功夫,再加上屠杀师门是无上之重罪,白道已经容不下你,此时除了魔教,已经没有第二个地方能收留你了。”
“你受了如此打击没有选择自杀,想必一定是有坚持活着的理由。既然如此,那又何必以身犯险?”
余烬冷冷道:“你和你的魔教都是我的仇人。”
聂不渡直视着他的眼睛:“但你不可否认,本座现在是在帮你。”
最终,余烬还是同意了。
他沉默着打开书房密室的门,从里面取来叶泊舟的一大堆墨宝,整理好放到箱子里。
在装箱的过程中,他突然发现了一个装订的小册子。
挺厚的一个小本子,封面上写着:梨院小记。
翻开,里头是熟悉的字迹:
承天二十五年十二月初七,初雪乍晴。我遇见了一个小乞丐,颇觉有趣……
是叶泊舟的手记。
一字一句的看下来,叶泊舟不曾言说的内心也在毫无隐瞒地向他敞开,恍惚中,十年的光阴变成一幕幕画面在眼前浮现。
是初遇时白衣大氅的温柔男子,是踩着月光给他送安神香的师父。
是煮茶时行云流水的画中神仙,是舞剑时惊绝众人的风华绝代。
是武林大会上霜华满天的当世一流高手,是向他说明何为爱慕时的醉人温柔。
是说“师父永远站在你这一边”的坚定,是最终挡在他身前时的决绝。
师父……
想哭,眼泪却终究没有掉下来。
他明白,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一看见他哭就轻声叹息,再也不会有人温柔的拭去他的泪,再也不会有人递给他一块帕子,轻轻的拍着他的脑袋安抚。
所以,不应当再脆弱了,因为唯一一个会心疼他脆弱的人,已经不在了。
念及此,他仰了仰头,生生的把眼泪逼了回去。
全都收拾完之后,拉上一个大箱子,几个人又坐上马车准备回到魔教。
临走之前,余烬掀开车帘最后再看一眼下弦门的大门,恍惚间又看见叶泊舟倚门而立,衣袂飘扬,脸上带着说不清的温柔和惆怅。
他轻呵一口气,声音仿佛飘散在了晚风里。
“烬儿……”
余烬颤抖着手放下帘子,马车飞驰而去。
回到魔教,聂不渡叫了两个教众陪余烬去打理叶泊舟衣冠冢的事情,自己又回到屋子里练《错花心经》。
叶泊舟的衣冠冢立在魔教风景最好的地方,那里正好有一片梨树,春天的时候满目都是梨花,好看得不得了。
虽然和聂不渡给自己修建的陵墓比起来差远了,但聂不渡对此还算尽心尽力,睡前还特意来看了一眼。
余烬的背影在月光下分外的孤独削瘦。
聂不渡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不回?”
余烬没有回头,低声问道:“这附近可还有空房?”
聂不渡顿了顿,道:“明日可以给你建一个。”
余烬微微一点头,什么也没说。
对聂不渡,他说不出一个谢字。
当然,聂不渡也没指望他能道谢,缓缓走到他旁边,看着墓碑上的叶泊舟三个字。
“你练《错花心经》的事,他知道了?”
余烬依旧沉默。
如果不是聂不渡灭了他乔家又胁迫他进入下弦门,他也不会遇见叶泊舟,也不会面临两难的选择,也不会最后失去得这么彻底。
如果没有遭遇这一切,他还是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乔家小公子,性子虽冷清却还藏着七分温柔。
或许某一日,他会遇到叶泊舟,那时,自己也许正牵着心爱女子的手,叶泊舟也只是礼貌的笑笑,两人点点头,便是擦肩而过。
叶泊舟可能终其一生也没有收徒,或许也早已有了喜爱的女子,在合适的年龄,也会抱上一个大胖娃娃。
他那么温柔,一定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他会给他妻子极尽的疼爱,面对孩子也会有无尽的耐心。
如果一切都是那个样子的话……
感受到身边人生人勿近的气场,聂不渡不再多言,最后也只是脱下了自己的外衫递给他。
“秋日夜晚凉,你若不回去,便加一件衣裳罢。”
余烬没接,只道了一句“不必”就坐了下来,靠着石碑闭上了眼睛。
聂不渡“啧”了一声,收回衣服披在自己身上,道一句“那本座就告辞了”就大步离去了。
夜晚的寒意顺着四肢升起,身后的石碑的凉意也透过衣衫传到了血液里。
他却抱着胳膊更靠紧了石碑一些。
第二日一早,黎袂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倚在石碑边上一脸通红的余烬。心下一跳赶忙走了过去,余烬死死的闭着眼睛,浑身滚烫。
“余烬,余烬……醒醒余烬!”
他摇了半天也没能把余烬给摇醒,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聂不渡和莫渊过来了。
聂不渡一看余烬这情况就明白了,立马叫人去找大夫,把余烬抬到了给他准备的房间里。
余烬醒来时已经是晌午了,聂不渡和莫渊早就走了,床边就黎袂一脸忧愁的在那看着他。
见他醒来,黎袂立马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余烬没接,撑起身子就要下床。
“……余烬!”
余烬试图挣开他,但毕竟刚刚才喝过药,此时四肢都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力气。
嘴里发苦,药汁的味道还残留在唇舌间。
是啊,哪像当年呢,叶泊舟给他熬夜喂过药,还怕他苦,记得给他塞了一个蜜饯。
回忆像毒,早已渗入骨髓,时不时的蹦出来,都是一阵钻心的痛。
见他突然沉默,黎袂有些慌张:“余烬,余烬,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余烬抬眼凝视着他,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你不恨我?”
黎袂一愣。
余烬看着他:“我杀了你的师父,毁了生你养你的下弦门,你不恨我?”
这回轮到黎袂沉默了。
余烬坐了一会便体力不支,重重的倒在了床上。
黎袂连忙给他盖好被子,又掖了被角。看着他的脸,轻声道:“如果恨你,我又怎会求你留我一命?”
自嘲一笑:“下弦门的弟子都是有骨气的,也就我这么一个败类,竟然不甘赴死,求着仇人网开一面。”
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可余烬,这么做,我一点都不后悔。是我自己想跟着你的,尽管你毁了我的一切,可我仍然心甘情愿的跟着你。”
余烬想要开口,却被他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了嘴唇:“不必多言,说我下贱也好,痴傻也罢,哪怕你一点也不喜欢我,我也想跟着你。”
就像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那个死气沉沉,浑身冷漠的少年就有着让人仰望的气势。
深知自己配不上他,无法与他比肩,便想做那个跟在他身后的人,不论任何时候,抬起头,都能看见他沉默的身影。
如此,便很好。
第48章 第四十四章 未来的魔教教主
聂不渡果然说到做到,等余烬能下地去看的时候,小屋已经动工了。就建在叶泊舟衣冠冢的旁边,格局都是按照下弦门叶泊舟的房间来的,尽可能的做到和那里看起来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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